活个百年千年,到时候看看谁才是对的?”

    崔诚瞥了眼陈平安有意无意没有关上的屋门,嘲讽道:“看你进门的架势,不像是有胆子说出这番言语的。”

    陈平安拍了拍肚子,“有些大话,事到临头,不吐不快。”

    崔诚点点头,“还是皮痒。”

    陈平安突然问道:“老前辈,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崔诚点头,“是。”

    为气任侠之外,施恩不图报,自然可算好人。

    陈平安又问道:“觉得我是道德圣人吗?”

    崔诚瞥了眼年轻人,“像。”

    陈平安转头望向屋外,微笑道:“那看来这个世道的聪明人,确实是太多了。”

    崔诚哈哈大笑,十分畅快,似乎就在等陈平安这句话。

    陈平安缓缓道:“东海观道观的老道人,处心积虑灌输给我的脉络学,还有我曾经专门去精读深究的佛家因明之学,以及儒家几大脉的根祇学问,当然为了破局,也想了国师崔瀺的事功学问,我想得很吃力,只敢说偶有所悟所得,但是依旧只能说是略懂皮毛,不过在此期间,我有个很奇怪的想法……”

    说到这里,陈平安从咫尺物随便抽出一支竹简,放在身前地面上,伸出手指在居中位置上轻轻一划,“如果说整个天地是一个‘一’,那么世道到底是好是坏,可不可以说,就看众生的善念恶念、善行恶行各自汇聚,然后双方拔河?哪天某一方彻底赢了,就要天翻地覆,换成另外一种存在?善恶,规矩,道德,全都变了,就像当初神道覆灭,天庭崩塌,万千神灵崩碎,三教百家奋起,稳固山河,才有今天的光景。可修行之人证道长生,得了与天地不朽的大造化之后,本就全然断绝红尘,人已非人,天地更换,又与早已超然物外的‘我’,有什么关系?”

    崔诚指了指陈平安身前那支纤细竹简,“兴许答案早就有了,何须问人?”

    陈平安低头望去,那支泛黄竹简上写着自己亲自刻下的一句话:一时胜负在于力,万古胜负在于理。

    陈平安喃喃道:“可是一个山下的凡夫俗子,哪怕是山上的修行之人,又有几人能看得到这‘千秋万古’。凭什么做好人就要那么难,凭什么讲道理都要付出代价。凭什么此生过不好,只能寄希望于来生。凭什么讲理还要靠身份,权势,铁骑,修为,拳与剑。”

    崔诚笑道:“想不明白?”

    陈平安默不作声。

    崔诚站起身,伸手朝上指了指,“想不明白,那就亲自去问一问可能已经想明白的人,比如学那老秀才,老秀才靠那自称一肚子不合时宜的学问,能够请来道祖佛祖落座,你陈平安有双拳一剑,不妨一试。”

    陈平安抬起头。

    崔诚收回手,笑道:“这种大话,你也信?”

    陈平安笑了笑。

    崔诚问道:“一个太平盛世的读书人,跑去指着一位生灵涂炭乱世武夫,骂他即便一统山河,可仍是滥杀无辜,不是个好东西,你觉得如何?”

    陈平安答道:“不提根本善恶,只是个蠢坏。关键在于哪怕他说了对方的功劳,实则心中并不认可,之所以有此说,不过是为了方便说出下半句,故而蠢而坏。”

    崔诚指了指屋外,“凭这个答案,来了落魄山,见与不见在两可之间的一个人,估摸着是愿意见你了,接下来就看你愿不愿意见他了。见了该怎么谈,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出门之后,记得关上门。”

    陈平安转头望去,老书生一袭儒衫,既不寒酸,也无贵气。

    陈平安站起身,走到屋外,轻轻关门,老儒士凭栏而立,眺望南方,陈平安与这位昔年文圣首徒的大骊绣虎,并肩而立。

    崔瀺率先下楼,陈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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