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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任丘进宫之后,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来?夜已经这么深了,难道他要留宿行宫不成?最近也没有什么要事啊——是了,是了。”

    夜已深了,但如今的京城,早已今非昔比,在承天门不远,城东李阁老胡同内,连绵起伏的屋舍之中,有不少都透出了璀璨华光,犹如天宫仙境一般,叫人竟有不在人间之感。走近了细看之下,才知道那是电灯透过玻璃窗映照出来的光亮:和以往油灯、蜡烛,透过窗纸和琉璃瓦映出的朦胧光彩不同,电灯本来就要更亮得多了,而玻璃窗又完全不会削弱光亮,反而在折射中将其变得更加璀璨,甚至还带了虹色,这就不能不让人惊叹了。人们的行动,在这样的亮光中也变得清晰可见:后院中,女儿家忙碌地走来走去,打理着晚务,妇人们习惯性地拿针擦着发鬓,垂下头借着灯光仔细地落下针脚……

    在前院书房,一张八仙桌畔,坐着家中的主人,虽然天气还没有完全转暖,但得益于墙角的暖气片,他只穿着一件细棉布道袍,敞着怀,露出了里头藕荷色的羊绒线衣,下头裤脚撒开,趿拉着一双对夹软帮鞋:所谓的对夹,便是把两重软布鞋底对缝在一起,再用细布做的鞋帮。光是这双鞋便是身份的表现:家里一定是有暖气的,才能穿着这样的薄底鞋,否则即便是烧了暖阁子,总有要走出去的时候,那这样的鞋底就太薄了,得穿千层底的鞋子才行,那样的鞋子就又嫌太硬,不够舒服了。

    至于说其余的细节,当然也不止于此了,在这样的人家里,这双鞋还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主人家有能力修建和主屋相连的买式盥洗室——这件事,是有一点微妙的,因为小康人家也能做到便溺不出屋,无非就是置办个便盆马桶的事情,第二天再叫小丫头去倒了洗涮呗。但在穿得起藕荷色羊绒线衣的人家,屋里放马桶已经是极其落伍的事情了。让这样有异味的家什占据屋内一角,‘对风水不好’。——这是刚流行没多久的说法,大家却深信不疑,在此之前,压根没有人会这么讲,因为所有人都得在屋里放这东西,那还有什么风水可言?

    但现在,既然抽水马桶被发明了出来,忽然间,屋内放便盆就有点儿损风水了,高门大户一窝蜂地修厕所,修浴室,还要彼此攀比:家里有一处厕所的,现在不算什么了,能在主屋边修个抽水马桶,甚至更进一步,修好冷热水笼头,形成带盥洗室的所谓‘套间’的,那才叫豪富呢。

    这样的套间,肯定都是通铺暖气的,主人也就有了穿着软底鞋的自由,别看就是这么一双鞋,暗藏的泼天富贵,却当真是羡煞旁人,比得过多少金银珠宝,华服美饰了——现如今,这些宝石首饰不能说是被弃如敝履了,但也远远没有从前那样走红,喜欢的人依旧有,却早已不是衡量身价的主要标准了,买地有太多好东西,瞧着都不怎么起眼,可却是真正的奢侈品,单有钱,没有关系,根本就不得其门而入——修一个盥洗室,花费倒似乎是不多,可没有关系,你找得到施工队吗?可别银子花了,建了个四不像出来,放着盥洗室给客人们看,却是一用就堵,最后是‘马桶边上藏便盆,中看不中用’!沦为京城笑柄呢!

    这个最新的歇后语,便是应着城内最近的窘事而发,还真有做不起上下水,只是起了个屋子装样的人家被戳穿的,众人相谈,引以为笑。京城内攀龙附凤、爱慕虚荣徒劳夸耀的荒唐人从来不少,实际上真正的家底,又哪里是一个盥洗室足以道尽的?就说此刻八仙桌上的几味小菜,便可见一斑了:仿佛是鲜剥出来,肥嘟嘟、白莹莹的荔枝肉,鲜亮带了一层糖汁的黄桃肉,还有晶莹剔透如红玉髓一般的嫩樱桃,殷红如血、硕大如鸡蛋黄,还挂了水珠杨梅——就这四色水果罐头,拆开来了都要卖到一个二两银子,主人家出手就是这四色果盘,从前在北方根本不可能吃到的水果,在初春这果子还没上市的时候待客,就光说这份排场,一般人家要装,能装的出来吗?

    “应该是和河北墒情有关!”

    这样的人家,消息灵通,也就不让人诧异了,反而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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