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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觉睡到日中,洗漱后随意用了些饭食就去了二堂,正想问问昨夜刑讯之事,姜女来了。

    “有什么事内院不能说?”萧元度坐于案后,胡乱抽了卷案宗在手,佯装在看,显然并不太想理会她。

    “妾要说的是正事。”

    “这里是处理公务之所——”

    “妾尝闻,为政者不可闭目塞听,当广开言路。夫主大可不把我当……只把我当做你治下的一个庶民,逆耳忠言,何妨一听?”

    姜佛桑无视他要吃人的眼神,径自往下说。

    “昨夜说到剿匪之事,妾以为,夫主身为巫雄令,担着一县生民的福祉,使命所系并非只有剿匪一宗,若有闲暇,何妨也去乡里走走、体察一番民情?”

    萧元度皱眉,还以为她又要说冯颢的事,没想到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去乡里走走?我可没那闲暇。”

    “夫主近来确实辛劳。”姜佛桑颔首给予肯定,“妾昨日去城中,提起夫主近来所为,城中百姓无不额手称庆,直赞夫主英明敢当,解民之所忧、消民之所愁,是天赐给巫雄的好官。”

    萧元度眉头攒动,一脸狐疑。不知为何,这些称许的话从姜女嘴里出来,总觉有些古怪。

    果然,姜佛桑话锋一转,“但依妾看来,县令之职远不止如此。譬如治安之外尚有民生,亦不可忽——”

    “去他的民生!”萧元度耙了耙头发。

    姜女这话与萧元胤才送来的一封书信口吻不谋而合,皆是张口民生,闭口百姓。

    暴躁开言,“老子就爱行军打仗,谁愿意做这巫雄令,谁又耐烦理那些俗务!”他从来信奉的都是刀锋之下见真章,动嘴皮子、舞笔杆子的事自有人效劳。

    姜佛桑淡淡道:“那大将军何不战场杀敌逞威,偏偏屈居于小小的巫雄县城?”

    这话无疑是讥讽了。

    “你——”萧元度怒目而视。

    姜佛桑毫无惧色:“夫主不愿做这巫雄令也做了,你没得选,巫雄的百姓亦没得选。你尚且可以逃避、可以挑自己喜欢的事去做,那些黎庶却是逃无可逃。圣人有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夫主既在其位,数万人性命攸关,岂可儿戏?”

    萧元度沉沉瞥去一眼,面色已十分不虞:“你在教我做事?”

    “妾无意教夫主什么,妾只是替巫雄百姓感到悲哀。他们千辛万苦盼来的父母官,根本不在乎治下的子民,镇日只知打打杀杀,从未将他们的温饱生计放在心上。”

    萧元度豁然起身,手指门外:“那些匪类为祸一方,我剿了他们,难道不是为了巫雄百姓?”

    “固然是。只是,”姜佛桑笑笑,“夫主不妨扪心自问,你剿匪究竟是图一时快慰,还是为了百姓安泰?”

    萧元度似乎被这一问问住了。盯着她看了片刻,道,“我向来只看结果。”

    “是。”姜佛桑点头,“论迹不论心,夫主剿匪确是造福了巫雄生民。但若真是为了百姓长远计,与其一味穷兵剿寇,何不深思一二,为何巫雄如此多寇?那些匪寇之中,除了天性穷凶极恶者,总有不那么心甘情愿为匪的,他们又为何轻易便被裹挟着走上这条路?”

    萧元度嗤地一声:“妇人之仁!他们做下的恶罄竹难书,死有余辜,莫非给他们定罪还要究其前情谅其苦衷?那么那些无辜枉死之人又该去何处诉屈。”

    “妾并没有为他们辩护之意,我只是,”姜佛桑顿了顿,忽而拐了个弯,“若依夫主所说,所有盗匪都该死,那么夫主为何又与那申屠竞结拜?”

    萧元度瞠目,姜女竟然猜出了申屠竞的身份?

    心思百转,双眼陡然变得晦暗,“听不懂你在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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