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说得是,帕雷已在隆庆六年将他所创所有之战场缝合之术编集成册,出版为二卷。”

    “因帕雷前后担任过法兰西四任国王的皇家医官,此书风行欧罗巴,各国医者皆争相效仿。”

    朱翊钧在心中感叹,谁能想到和,竟同和几乎成书于同一时代,

    “既然欧罗巴各国君王皆有如此名医侍从左右,想来各国国君也一定福寿绵长了。”

    范礼安却道,

    “这却不然。”

    朱翊钧奇道,

    “哦?为何?”

    范礼安道,

    “欧罗巴如今医士新创之术,大多应用于底层平民或战场伤兵,各国君王贵族皆信奉古罗马的草药学,反倒少用这些外科疗法。”

    张诚一听即道,

    “既然这欧罗巴各国国王自己都不用这些穿皮刺肉的外科疗法,你又为何引荐来给皇上呢?”

    范礼安道,

    “因为无论罗马曾经再如何辉煌,如今已然都成了过往云烟,就是上帝天主也不能总是沉浸在一个帝国消逝的荣耀中。”

    “外科之术远胜于草药之学,这是欧罗巴学者的治学心得,臣崇敬罗马,崇敬的正是它的求真务实。”

    “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帝国能永恒不灭,也没有任何一门学问能仅仅凭着倚靠一种文明而裹步不前。”

    “如果一门学问只能传承祖先而不许后人否定,只许先贤定论而不许后生研究,那它绝对称不上是一门学科,而是一种宗教、一种信仰。”

    “皇上,臣以为,学问并非信仰,倘或想要一门学问发扬光大,最好的办法就是研究它、推动它、实验它、否定它,最后再认可它。”

    “因此臣不吝于否定罗马国的任何一门学问理论,也不愿去否定上帝存在的任何一个可能。”

    “因为如果一门学科变成了一种文明不可否定的‘信仰’,那它便已然不再具备供人研究的特质。”

    “而罗马的荣光与伟大正在于此,皇上,正像罗马的上帝不会恐惧异族的恶魔,罗马的所有学问都是可被人研究、被人否定的。”

    “皇上既然不愿意相信上帝的存在,那便一定对这些可被不断研究和否定的学问感兴趣。”

    “臣在两广之时遇见的中国儒士皆是如此,因此臣愿意将这些看起来尚且还不完整的欧罗巴最新治学成果引荐给皇上。”

    范礼安说着说着,见朱翊钧脸上笑意愈浓,粗眉也跟着平顺起来。

    朱翊钧看着眉飞色舞的范礼安心想,华盛顿死在放血疗法之下其实是不冤枉的。

    英勇而诚实的美国国父主导了北美殖民地的独立,精神上却还是不舍得与欧洲人的罗马老祖宗们做切割。

    然而就是这一点不舍造成了他最后的那一点不完满,毕竟上帝从不同科学站在一道,就像华盛顿和他同一年去世的乾隆一样,两个帝国所走向的道路是那般南辕北辙。

    因此华盛顿的死是死得其所的,好比鲁迅亲眼目睹自己的父亲被中医治死,家产被中药铺骗光之后,终于在日本的土地上感受到了现代医学的先进与强大,华盛顿那么一死,简直将美国与旧世界的所有不理性给一刀两断了。

    “范卿所言甚是,一度沉浸在过往荣耀中,不愿进步和探索的帝国与人民,就连上帝也会放弃他们。”

    朱翊钧笑着赞同了范礼安,又转而看着襁褓中的朱常治发愁道,

    “只是即便范卿将这两种医治之术阐述得如此明白,朕依旧不敢冒险将这两种方法加诸于四皇子之身。”

    这话却是带了一半试探的意味,解剖和外科再如何领先于万历朝的大明医学,在应用上总不如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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