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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或定陵里头的万年灯再燃得亮些,徐文壁便可发现,在朱翊钧回身的那一刹那,他脸上的表情其实并不是寻常皇帝亲眼见证帝国走向衰落的愤郁或惊惶。

    事实上朱翊钧的内心平静极了,在他转身的那一瞬,他历史研究生的身份又一次发挥了作用,他的知识储备通过他的大脑告诉他,问题还没有到东汉末年汉灵帝亲自出面卖官那样严重。

    经过两百多年的科举,大明的官僚系统已然是一部严丝合缝、精密扎实的机器,士大夫们构建出了这套体系,自己亦俨然成了这架庞然大物上的一枚枚小小螺丝钉。

    螺丝钉自然是可替换的,不可替换的也无所谓再在这架机器上多凿几个凹槽,若论制度性卖官,哪代都比不过后面的清朝,大清不照样苟延残喘到了二十世纪?

    朱翊钧只是觉得有一丝悲凉,他想朱翊镠先前说的可真都是大实话,谁来当官都一样,谁来坐这个位置都一样,都是螺丝钉而已,换了哪一枚,大明的这部机器都照旧运转。

    朱翊钧在这一刻感到了一种无力,他转过头的时候真想当即就冲他身后的那群勋贵大臣吼出他在未来知道的那些历史事实:万历皇帝花了八百万两白银修的定陵在一九五七年就被悉数发掘打开,现在再追投六百万两白银置办的陪葬品也受考古水平影响大批量地变硬腐化,万历皇帝精心建造的这座豪华坟墓反成就了大明其他皇帝万世不朽的愿望。

    反正这六百万两白银注定是要四百年后的某一天集体化为灰烬的,何必要为了一捧灰再在这架摇摇欲坠的机器上费力多拧几个螺丝钉呢?

    但话到了嘴边,朱翊钧那充满知识的理智大脑又替他将这番话咽了下去,这番话在这个时代就跟“从故宫到十三陵自驾走高速只要一个小时”一样荒谬,荒谬到连具体解释起来都无从着手。

    朱翊钧瞪着徐文壁调整情绪,朕想要钱就是为了将大明这架机器拆解重建,小不忍则乱大谋,朕决不能冲动。

    只要有了钱,说不定将来的哪一天,朕还真能在故宫里头开大奔。

    但前提是首先要设法将紫禁城变成故宫,再让大明造出大奔,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所以必须要先有钱。

    徐文壁见皇帝神情肃穆又似露哀戚,却立在原地久不开口,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跪下小小地请个罪。

    毕竟按照大明现实的财政状况,想要凑出六百万两银子单拨给皇帝修陵,不开捐纳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卖官鬻爵这种事呢,由皇帝自己说出来终归是不大好听。

    徐文壁既然替皇帝说出来了,当然也做好了随时请罪的准备,他知道皇帝是不会怪罪真心想为君分忧的臣子的,所以无论皇帝给出的是甚么反应,他都能欣然接受。

    但朱翊钧此刻不上不下地瞪着他,既没有佯怒的兆头,也没有应允的态度,这让徐文壁有一点不安,

    “是卖官鬻爵。”

    许是地下玄宫气氛鬼祟,徐文壁忽一闪念间,突然觉得皇帝的瞳孔里似乎住着另一个非生于此世间的陌生灵魂,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主动打破了这一场诡异的对峙,

    “世宗皇帝时,浙江、南直隶外御倭寇,四川、湖广、云贵等地采伐巨木,陕西、宣府备战兵荒,皆以捐纳而解,民间输纳银粮,朝廷授以冠带,旌表义官,并无不妥。”

    朱翊钧一听就知道徐文壁是在为皇帝的面子避重就轻,明朝的“冠带”往往有官之资格,无官之实任,一般是富民或商人买来免除杂泛差役的。

    它名义上虽然可被称为“义官”,但实际上更近似于一顶“荣获朝廷表彰”的虚衔,因此基本上任何拿得出钱来的报捐富民都有权利购买冠带,也因此这种“冠带”荣誉到了晚明便变得相当便宜。

    毕竟需求创造供给,市场经济的条件下,朝廷既然垄断了买卖冠带的利润,自然也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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