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暗,韩昭胤静静地坐在院子里,懒得收拾狼藉的杯盘。

    三年前,他吃了一整个冬天的黄芽菜。

    这一次的冬天,他又是与黄芽菜、芜菁作伴,偶尔去集市上买点肉或鰟头回来下酒,改善生活。

    几年下来,他倒是愈发中意黄芽菜了。

    不仅仅因为它是冬日中难得的新鲜蔬菜,更因为它是新朝雅政的象征之一。

    韩昭胤很清楚,这次能考中进士,与他疯狂苦读《致治》有莫大关系。

    出题量实在太大了!

    从金银谈到法币,从贸易谈到商税,从人口谈到土地,还从气候谈到收成……无所不包,涉及方方面面,让他心花怒放,直呼妙哉。

    最绝的是,今年诗赋都没考,也不知道没抽到还是怎么回事。但无所谓了,他作诗的水平也不差,考不考都不怕。

    毫无疑问,他今年能成功,就因为搏对了。所以,他对新朝雅政有相当的好感。

    其他考中的人,应该也有同样的感觉吧?

    圣人可真是厉害,不动神色间,不但巩固了杂科的地位,扩大了招录的人数,就连进士科都慢慢渗透了。

    再这么考几届,很多事情就面目全非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韩昭胤否定新学,事实上,他是支持他。

    整整三年的日夜诵读之下,你别说,他还真鬼使神差地认可了书中的理论。其实想想也正常,千余日,从早到晚,每天都要抽出一段时间来读《致治》,感觉人都读魔怔了……

    这就是圣人要的结果吧?唉,只能说他老人家成功了。年复一年地培养认可他理论的读书人,再通过科举批量制造拥护新政的官员。

    管他呢!韩昭胤端起酒盅,喝完最后一口残酒,砸吧了两下。

    美,真美!

    今后的日子要想继续美,一直美下去,在做官一道上,还得继续向新朝雅政靠拢。

    这是韩昭胤的感悟。

    对抗圣人,没有好处的。

    ******

    孔光嗣匆匆来到了洛阳,住进了馆驿。

    吃罢午饭之后,他打开了临街的窗户,看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知道,自己在士林中的名声坏了,有点臭。因为他写了几篇赞扬新朝雅政的文章,虽然没被人指着鼻子骂,但阴阳怪气是少不了的,这些他都知道。

    但世情如此,他有什么办法?

    今上这个人,人到暮年,手段愈发可怕。几年前江南连造大案,多少大家族灰飞烟灭,举家去了辽东?那些武夫、狗官,心狠手辣起来,简直比当年的王卞还可怕——还好,在正月的时候,王卞那个老武夫没熬过寒冬,蹬腿死了。

    作了一辈子的恶,竟然富贵已极,临死前儿孙都聚在床前,让他含笑离世……

    这个天下,好不了了。

    孔光嗣觉得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不如顺应大势。

    当然,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底线的。

    今上并未对儒学一脉赶尽杀绝,进士仍然是最重要的学科,只不过抬高了杂学的地位罢了。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他觉得没必要和圣人对抗到底,更何况他们也没什么对抗的资本。

    武夫桀骜起来,管你是什么人?朱瑾那厮当泰宁军节度使的时候,孔家被敲诈走了多少家财、土地?交了多少赋税?甚至就连为家族服务了几辈子的仆役、小厮,都被拉丁入伍,充军打仗,有道理可讲么?

    与朱瑾那些人一对比,今上算是讲道理的了。

    “唉!”恋恋不舍地看了一会繁华的街景后,孔光嗣坐回了桌前,喝起了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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