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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母亲将自己最好的衣服翻出来穿上，又对着一盆水仔细地梳了头，挽了妇人发髻，又亲自动手为柳慧梳洗打扮。柳慧觉得受宠若惊，僵直着身子大气不敢出，眼泪却差点流出眼眶。六年了，母亲从未给她梳过头。模糊的记忆里也只有还是小孩子的自己腻在娘亲的怀里撒娇的场景。娘亲温柔的抚摸，温暖的怀抱让她此时心如刀绞，若……若家还没散……。母亲并没有察觉柳慧的异样，她沉默却仔细地给柳慧挽了垂髫髻，整了衣裳上的皱褶，又仔细就着水镜再次整理了自己的容颜，才带着柳慧离开了这个母女两人生活了四年的“家”。
自到丰州，为了躲避追捕，柳慧从来没有进过城。她就在城外那个破茅屋中生活了四年。幸好山野之中天地宽广，对于十岁不到的柳慧来说，这四年也不甚难熬。
而今日要进城，柳慧却并没有半点高兴。不管能不能进莫府，无论将来是福是祸，她都觉得伤心。前途未卜，这也许是她作为自由之人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日。下意识的，她知道这一次的选择并不妥当，但生计是压在她和母亲头上的一座大山。去是死，不去也是死。柳慧进城的脚步沉重异常。
而母亲，一如既往地沉默。从今日起，卖身给别人为奴为婢，母亲心里是不是真的好受；从今日起，她们就要与虎谋皮，过刀尖上行走的生活了，柳慧很想问问母亲心里是否做好了准备？可她却没胆子问。母女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到了集市。
集市并非柳慧想象的那般热闹，正午时分，大部分人都在吃午饭或午歇。这也是商户最得闲的时候。母亲牵着她的手往集市里走，熟门熟路。柳慧感受着母亲粗糙的手，心生感慨。为了生活，最初逃亡的两年，她只有四岁，几乎是在母亲的背上渡过的。再后来，到了丰州安顿下来之后，母亲便不再与她亲近，只是任由她自己生长。像今日这样牵着她却是四年来从未有过的事。
陈朝的所有城市都经过朝廷规划，集市里卖东西的商铺都做了明确地区分。买卖粮食只在西市，瓷器、木材、茶叶、盐巴买卖只在东市，手工制品只在庙街。母亲带着柳慧进东城门，穿过整个丰州城，径直到了西市的米家铺子。这家老板姓米，更妙的是他本就经营各类米粮生意。
母亲站在门外，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才对坐在门口的一个短打汉子见礼，并说明自己的来意。
那汉字看样子也是这店里的苦力帮工，与母亲似是相熟，他笑着说：“柳大嫂，你可来啦，夫人刚还出来看你哩，念着说怎么还不来。”
屋子里一个彩衣绸缎的妇人闻声走到门口，惊喜地走下台阶，拉着母亲的手道：“哎呀，你可来了。我与莫府管事的嬷嬷约的时辰就要到了。你可不知道，莫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就算是一个管事嬷嬷，那也是我们这州官老爷巴结的对象呢。人家身价高着呢。到时候让她等，本来能成的事怕是也成不了了。就这会吧，左右我这店里也没事，让他们守着也就是了。赶紧的，咱们这就走吧，宁可早去一刻，莫要让她等。”
柳慧默默跟在母亲身后，虽然低着头，却在悄悄打量着米夫人。一个寻常小商贾家的妇人打扮，虽穿绸缎，质地却不甚好，头上插的玉钗和耳朵上的明月珰看起来不错，但也不算上乘。但她眼里却是精光闪闪，带着小人物的狡黠。想来，这米夫人也是米老爷手心里的一个宝。
虽然才十岁，柳慧却早已经学会了在不动声色之中观察别人。从前是为了逃命，现在……现在也是为了逃命！她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此时自己仍然是那高高在上的沈太后欲除之而后快的陈氏宗亲。背脊上惊出了一层薄汗，手心里也汗津津地，母亲回头看了她一眼，紧了紧她的手。柳慧定下心来，也许，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不管自己是不是逃跑。
三人一行走到街市的拐角，恰巧遇到了外出回来的米老爷。他询问一番之后，责备起了米夫人：“你这个人啊，东湖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