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心烦,万瑶宗约莫每百年才有两三人离开福地,往往修为不差,所以骄横惯了。绛树姐姐毕竟是嫡女,所以比较养在闺中。而且那位老祖师兵解离世之前,凭借积攒下来的功德,与中土文庙有过一桩约定,不许泄露福地和宗门消息,所以玉圭宗和桐叶宗都卖他们几分薄面。”

    陈平安问道:“这次大战?”

    姜尚真说道:“万瑶宗在收官阶段,出力不小,真金白银的,差不多掏出了一半家底吧,修士倒是没什么折损。”

    陈平安微笑道:“好眼力,大魄力,难怪敢打太平山的主意。”

    姜尚真喝完了酒,将空酒壶搁在一旁,双手抱头,后仰倒去,躺在台阶上,继续以心声道:“可不是。这份人情,别说是书院得认,先前万瑶宗韩仙人拜访神篆峰,我那玉圭宗,我反正是躲起来求个清净了,韦滢就得捏着鼻子笑嘻嘻与人当面道声谢。所以说啊,万瑶宗想要在三山福地之外,来到桐叶洲占据一块地盘,相中了这座太平山,大伏书院即便不答应,也不会与万瑶宗闹得关系太僵。”

    陈平安却不再心声言语,反而心念一动,打开韩绛树各大关键气府门口的半数“春联”禁制,这才冷笑道:“亏得如今禁绝山水邸报,不然随便一份邸报流传开来,万瑶宗?万妖宗才对吧,说不定是那甲子帐遗留在桐叶洲的棋子,所以恨极了太平山,一门心思想要窃据此地,好彻底断绝太平山的香火。‘说不定’嘛,韩宗主与谁讲理,谁认错就是了,在邸报上道歉就行,专门澄清一事,万瑶宗绝对与蛮荒天下没有半点渊源根脚。”

    姜老宗主与这位“陈山主”的这些对话,儒生杨朴可都听得真切清晰,听到最后这番言语,听得这位读书人额头渗出汗水,不知是喝酒喝的,还是给吓的。

    陈平安转头笑问道:“杨朴,你就算知道了此举可行,能够轻松保住一座太平山遗址,是不是也不会做?”

    杨朴壮起胆子沉声道:“非君子所为,晚辈绝对不会如此做。”

    陈平安手指间那支鲜红的珊瑚发钗,光彩一闪,很快就被陈平安收入袖中,果不其然,韩绛树是喊她爹去了。

    仙人韩玉树?记住了。

    陈平安拍了拍书院儒士的肩膀,然后打了个响指,“撕掉”半数剑气遗留在她气府门口上边的春联,望向那个女修韩绛树,“听见没,你们得感谢这样的读书人,很多事情,被你们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是别人没你们聪明,只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为,做你们不愿意做的,你们觉得傻,有所不为,你们还是会觉得傻,偷着乐,偷着乐就偷着乐,其实也行,总之以后别学今天,笑得那么大声,这不就遇见了我?我要不是担心打错了人,你这儿就该是万瑶宗祖师堂的一幅挂像,每年吃香火了。”

    韩绛树默默坐起身,她视线低敛,让人看不清神色。

    她没有撂什么狠话,也没有与那个心狠手辣的家伙对视,甚至没有试图逃离此地。

    杨朴看着那个惨兮兮的上五境女仙,这还是“陈山主”前辈,担心打错了人?

    这个韩绛树在最近几年的桐叶洲,风头正盛,许多场山巅议事,比如在大伏书院的那一场,她就有现身。这几年杨朴一根筋守着太平山山门,靠着一个书院儒生的身份,才没有暴毙,期间韩绛树就来过一次,登山游历太平山,她在祖师堂废墟那边驻足许久。杨朴远远跟着她,双方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很难想象,一位曾经让杨朴觉得高不可攀的女仙,会给人一路拽着头发,随手丢在地上。

    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就又挨了一句“当挂像,吃香火”,杨朴知道那韩绛树根本轮不到自己可怜,可他就是忍不住可怜这位玉璞境女仙。

    可怜之余,有些解气,只觉得这些年积攒的一肚子窝火气,给那酒水一浇,清凉大半。小心翼翼瞥了眼那个韩绛树,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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