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是去找种秋,是要再麻烦这位南苑国师一件事。

    当初被小女孩从屋子里偷走的那一大摞书,虽然都是些寻常书籍,两本倒悬山购买的神仙书都放在了方寸物当中,但是陈平安还是想要拿回来,因为每本书的扉页上,都写了陈平安购于何地、何时,以端端正正的小楷写就,这些四处收集而来的书籍,对于陈平安而言,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与儒家圣贤所说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没有关系。

    世人皆知种秋就住在皇宫附近,但是具体的隐居位置,少有人知晓,好在陈平安如今在南苑国,名气太大,很快就有一位南苑国被朝廷招徕的高手现身,毕恭毕敬领着陈平安去往种秋住处,是崇贤坊一处闹中取静的宅邸,崇贤坊是真正的天子脚下,住在这里的门户,非富即贵,大街小巷,绿荫浓浓,安详静谧中,透着雍容气象和规矩森严,与状元巷那边的鸡鸣犬吠、莺莺燕燕,截然不同。

    府邸没有悬挂匾额,在崇贤坊也不算大,三进院子而已。

    陈平安与那位负责领路的高手道了一声谢,独自走入之后,陈平安发现里头并不冷清,有许多年轻面孔在忙碌,身穿官服,只是按照南苑国的官补子礼制,品秩都不高,堪堪入流的底层官员而已,一间间屋子都坐满了人,手持文书、走门串户的年轻人,大多脚步匆匆,偶有并肩而行,都在聊着事情,见到了佩刀悬剑的陈平安,他们只是瞥两眼就不放在心上。

    种秋站在在二进主院的檐下,笑着迎接陈平安,身边还有一位正在禀报政务的青年官员,种秋大略给出答复和建议后,两人问答,简明扼要,青年官员见到陈平安后,明显有些好奇,只是国师并未说破陈平安的身份,他也不敢去私下探究,告辞离去。

    种秋带着陈平安来到后院,与前边朝气勃勃的忙碌氛围又有不同,一墙之隔,别有洞天,墙角有一大丛芭蕉,浓绿得想要滴水出来,石桌上放着古旧的棋盘棋盒,应该就是这位国师的住处,既不寒酸也不豪奢,清雅简洁,种秋和陈平安在石桌相对而坐。

    种秋说关于桥梁的书籍,已经让工部官员去收集整理,至于那位蒋姓读书人的履历谍报,应该在今晚可以一起送给陈平安。

    陈平安有些难为情,说了关于被盗走贱卖的书籍一事,种秋笑着答应下来。

    陈平安便主动开口,说这会儿京城动荡不安,还要麻烦国师这么多琐碎事情,他愿意做点什么,希望国师只管开口。

    种秋也不客气,就说要请陈平安帮着指点一下他的两位嫡传弟子。

    并非公器私用,而是种秋收取的弟子,出师之后,都要投军入伍,从士卒做起,最少在边军待满十年,十年之后愿意按部就班地在军中进阶,还是离开边军,游历武林,种秋就不再约束了,但是如果选择闯荡江湖,就不得对外宣称自己是种秋弟子,一旦被发现,没得商量,我种秋能教你一身武学,也能悉数收回。

    留在种秋身边的两位入室弟子,年纪都不大,尚未出师,天赋极好,心气很高,人品当然没问题,只是从没有真正走过江湖,所以需要有人压一压他们的锐气,种秋近些年压力不小,为了应对甲子之约,尤其是防着丁婴和俞真意两人,很难专心传授弟子武学,种秋担心自己这两个寄予厚望的弟子,终其一生,都只是种秋弟子而已。

    陈平安自无不可,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为人师,教给别人什么东西。

    只是陈平安没有想到种秋会亲自带他去见两位弟子,忍不住问道:“不会耽误国师处理事务吗?”

    种秋笑道:“要是我种秋不在,事情就会变得一团糟,说明我这么多年待在南苑国朝堂,并没有做好分内事,只会指手画脚……”

    说到这里,带着陈平安从后院小门离开的种秋,突然问道:“一朝宰执,在路上遇到路人争执斗殴,该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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