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不中听……”

    少女蓦然神采焕发,打断男人的言语,“爹,公子在寄给小姐的那封家书里,后边专门给我写了好些篇幅的随笔,公子的行书和楷书越来越炉火纯青了,信上跟我说了他亲自随人追杀一伙马贼的跌宕境遇,说认识了一位陈氏柱国的嫡长孙,还说了那太平火的景象,说大骊京城无奇不有,大街上竟然有人骑乘着蛇蟒、仙鹤招摇过市,而京城百姓早就见怪不怪了,公子还说大骊京城的皇城北门,左右各有一尊活着的金甲门神,据说是一座道家宗门赠送给大骊的开国之礼,身高有四五丈呢,爹,你说好玩不好玩?”

    朱河无奈道:“称呼二公子,稳妥一些。”

    少女笑逐颜开,“大公子又不在,何况大公子那么憨厚,就算他听到了也不会生气。”

    朱河轻喝道:“不得无礼!”

    朱鹿眉眼低敛,睫毛微动。

    朱鹿小声道:“公子,嗯,是二公子曾经对我们这些下人说过,命好的人,躺着也能享福,命不好的人,来这世上走一遭,就是遭罪的。李槐命好,林守一命也好,成为了山崖书院的学生,以后多半会扬名立万,退一步说,做个腰缠万贯的富家翁,绰绰有余。”

    少女缓缓抬起头,“那个陈平安命其实不差的,最少他不用喊别人小姐、公子。”

    朱河有些不敢正视女儿的视线。

    家生子,之所以是家生子,在于打从娘胎起就是了。

    朱河欲言又止。

    少女眼神坚毅,语气坚定道:“爹,没有关系,二公子说了,到了大骊京城,有的是法子脱离贱籍,况且大骊边境军伍愿意招收女子武人,若是军功积攒足够,说不定还能成为诰命夫人呢。”

    朱河看着眼前这个别样神采的少女,有些陌生,又有些欣慰,点头道:“到时候我们父女二人一起投军便是,还能有个照应。二公子如今在京城站稳脚跟,争取让他帮我们选一支好一点的边军,恶仗不至于太多,战功别太难获得,总之在脱离贱籍之前,不可辱没我们龙泉李家的家风,以后哪怕真的自立门户了,也要对李家心怀感恩……”

    少女笑了起来,快步上前,挽住朱河的胳膊,拉着他一起返回枕头驿,调侃道:“知道啦,知道啦,爹你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

    朱河揉了揉女儿的脑袋,犹豫片刻,仍是决定说出口,“有机会,跟陈平安说声对不起,棋墩山山巅一战,不管初衷是什么,一件事情,做错了就是做错了,那么该道歉就要道歉,该弥补就得弥补。”

    朱鹿沉默片刻,兴许是今晚心情极佳的缘故,笑容灿烂道:“好的!”

    ————

    红烛镇依循大骊礼制,设有文武两庙,规模不小的文昌阁和武圣庙,分别供奉着一尊手捧玉笏的文官神像,一尊披甲悬剑、脚踩狸猫的武将神像。

    红烛镇两庙建在城南,双方相隔不远,约莫五六百步而已。

    夜色深沉,两尊神像几乎同时摇晃起来,身上灰尘簌簌落下,一阵阵淡金色涟漪在神像表面荡起。

    与此同时,绣花江和玉液江两岸的江神祠,两尊泥塑金身神像亦是差不多的光景。

    红烛镇北方的棋墩山一脉,一个袒胸露腹的男子,手里拎酒壶,腰间还悬挂着三只酒壶,虽然满身酒气醉醺醺,脚步踉跄,但是每一次跨出,一步距离长达五六丈,行走山路,如履平地,他很快来到棋墩山的山巅石坪,打了个酒嗝,重重一跺脚。

    棋墩山土地爷魏檗出现在不远处。

    汉子瞥了眼手持绿杖的俊美青年,笑道:“可喜可贺,总算打破了身上的那道术法禁锢,恢复土地真身不说,还有望自成山神,看来最近得到了天大的机缘。”

    魏檗脸色阴沉,“有话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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