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六岁左右,她又脏又臭,一看就知道皮得吓死人,穿着破破烂烂的棉袄,在腰间扎了一条草绳作为汗巾子,正蹲在河滩边上,一脸坏笑地用树枝来回戳弄着一块泥坯——这泥坯都快被她戳成砖坯了。

    看得出来,这是在给一会儿的战斗攒火力呢,这种泥蛋子,表面被搓滑了以后,略晒一会,外头就干硬了可以捏起来,砸在人脸上又会立刻摔碎,变成烂泥,糊人一头一脸的,会攒泥蛋子的那绝对是街头巷战的好手,在冬季敢这么搞的,必定也很无法无天——夏天打泥仗,弄脏了身子衣服洗洗也就罢了,丰饶县的澡堂现在收费还不便宜,更没有洗衣厂,这衣服弄脏了上哪洗去?难道孩子自己能弄干净?回家必定是要遭打的。

    黄谢生和吴老八显然是相识的,一听到他的声音,一个激灵便站起来了,冲吴老八吐了吐舌头,做个大鬼脸,回身就跑。吴老八无奈地一笑,对众人介绍,“这个黄谢生,家就在不远处二三里,她就是接生老娘用五斤盐买下来的命。

    本来去年就该送到我们买地来了,毕竟养了五年,家里人舍不得了,便又凑足了盐价,来把她的身价给赎了回去。这几年丰饶县的日子好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养了五年多,舍不得就为了一点盐钱骨肉分离,和她一样被赎回来的女孩儿,在丰饶县这里还有许多。不过,这个黄谢生实在是最淘气的一个。”

    一船人都笑了,只有金娥身边的女吏目,若有所思地道,“她不是淘气——她是有谋略,你们瞧,她这会儿真洗手去领报纸了,可和她一样卖报的孩儿门都比她大,还是男孩多,她一个女孩儿怎么能分到报纸去卖呢?她要靠她的勇猛和泼辣,去震慑比她大,人数比她多的团伙。”

    众人定睛一看,果然,拥在码头边上登记取报的小报童,是以七八岁的男童为主,黄谢生在其中不免显得矮小,不过,因为她身上脏兮兮的,而且刚才还在戳泥蛋子,手上树枝印儿还在呢,正因为她脏,旁人都不敢靠近她,害怕被污损了自己的衣服。使得她成功地靠近了分报纸的买地船员,这会儿黄谢生又把手在衣服上来回擦拭着,擦掉了泥点子,从怀里抽出了一件藏蓝色的油布小罩衫,套在上半身上,也让船员点点头,分了一大沓报纸给她。

    不消多说,卖报对于这些孩子来说,肯定是有利可图的事情,虽然行情不了解,但想来应该是个美差,分到的报纸多,自己得利也多。黄谢生靠什么来守住自己的份额呢?她立刻就冲着泥蛋子在的地方指点了起来,这让她身边的男孩儿们,似乎都露出了忌惮之色,往旁边退开了一点儿,黄谢生又冲船只指指点点,不消多说,这是在狐假虎威,用买地活死人的虎皮来为自己撑腰了。

    船上的这些吏目,很多都和金娥一样,也是从小便自己讨生活过来的,如何能不会意?都是彼此会心一笑,吴老八拿起铁皮喇叭,探出窗子吼道,“不要争抢,就按自己分到的来卖!”

    这句话起到了决定性作用,黄谢生身边的‘敌人’们,气势开始退缩了,他们彼此叽叽喳喳地又计较了一番,最后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竟效仿着成年人,彼此作了一揖,倒叫船舱里众人都笑了起来,接着便可见到,一个男孩和黄谢生一起走到了她的‘战备库’这里,两人一起,一脚一个,把泥蛋踢下了河堤,意思大约是‘销毁武器,握手言和’。又彼此做了一揖,黄谢生冲吴老八再做了个鬼脸,两人便彼此分开,从不同的方向去卖报了。

    “多大的孩子,心眼子是一套一套的。”金娥身边的吏目都是笑不可抑,便连最内向话最少的王小芸,都不由微微一笑。金娥道,“我猜他们刚才是在分卖报的区域吧,这是纠纷所在,谁能去富裕的街上卖,谁得的赏钱就多,报童彼此抢地盘的事,在鸡笼岛还好,云县是不少见的。”

    “是,在买地,报纸是足够的,便抢地盘,在这里,因报纸数量有限,还要多抢些报纸。”对丰饶县这里比较熟悉的,除了吴老八,还有在许县的几个吏目,“虽然靠近买地,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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