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大都督老奸巨猾,看得通透,他闻言只是淡淡笑了笑,安慰长孙道:

    “傻孩子,陛下到底是从谢氏女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本就与我们柏氏就不是同路人。

    你莫非还真指望陛下,能将你当他的舅兄去偏向?”

    他脸色平静祥和,就如同最寻常的、慈悲为怀的老人,但是眼底却闪过一丝精光。

    “本来我以为,凭借天宸长公主之事,可令陛下失去了最大的仰仗。

    而谢氏若有一日知道了这件事,早晚也必然会与陛下离心离德。

    至此,陛下他便只能依附信任于我们柏氏一族。谁知道

    果然,‘千岁剑仙’的弟弟,自然也不是寻常的凡夫俗子的俗物。

    居然手腕如此通天,能将几乎塌下来的天又补了回去,就连本督都很意外。

    似乎除了浔阳郡王那件事后略有所察觉,再无其他人发现丝毫端倪,咱们这位小陛下啊,可当真是了不起得很。”

    靖帝绝对当得起那句“少有大志,心思深沉,手段狠厉”了。

    柏如松眉头深锁,他可不像祖父柏孟先这么乐观。

    “.可是祖父,陛下这一年多来在朝堂上频频驳回您的折子。是否也是因为长公主之事,对我们已经心存了芥蒂?”

    柏孟先手指轻轻转动着腕上佛珠,轻笑一声道:

    “若是我说没有,难道你会信吗?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又是护了他那么多年的。

    骤然间说没就那么没了,还在走之前遭了那么多零零碎碎的罪.啧.可怜。”

    柏如松闻言整个人一抖。

    他祖父说的没错.

    天宸长公主若是没受什么苦难,就那么体体面面的“走”了,陛下兴许还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但是当时长公主却走得那么不体面,那一夜的惨烈昭昭在目。

    估计就连他们柏氏这些参与其间的人,也因此被陛下迁怒暗自恨上了。

    何况,此事出了那么大的乌龙,当年陛下的本意只是圈禁囚禁,而并不是诛杀令。

    最后居然以这般悲壮喋血的结局收场,打了他们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柏如松面色铁青,但是与此同时又觉得有些憋屈和委屈。

    “可是我们分明是奉命行事,后来事态走向失控,也不是我们这些办事之人的罪责。陛下这分明是.迁怒。”

    柏孟先看得明白,他失笑道:“松儿,你莫不是想要与天子讲道理?

    祖父实话告诉你,若是千岁殿下还活着,那么陛下便总会如鲠在喉的不甚自在;

    但是千岁她若是当真死了,只怕陛下同样要锥心刻骨、寝居不安。

    也正是因为长公主人没了,陛下反而忘记了之前对这位胞姐的所有不满和怨怼。

    如今,他心里怕是愧疚和自责,早就压过了先前对她所有的抱怨。

    而今他能回想起来的一丝一缕,都是千岁殿下曾对他的维护和恩情——他心里难受了,自然便要找到一个‘出口’来承接和转移他心里的这部分‘痛’。

    而当年那些奉命行事之人,便是承受陛下雷霆之怒的最好‘出口’。

    你该庆幸你是柏家人,陛下如今也动不得我们,否则.”

    柏孟先摇头失笑。

    “说来也是可笑,如今人都没了,如此作态,又有何意?

    ——迟来的悔过之心,比蝼蚁还要轻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