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十八从包袱里翻出胡饼,掰开了泡在肉汤里,端给大人的时候,脖子还缩了缩。

    “大人,我咋感觉后背越来越毛了?”

    狄映接过汤碗,吹了吹,然后大大地喝了一口,喟叹一声:“呼,终于暖和了。这大冬日里的呀,就是得来上这么一口。你呀,也赶紧去喝吧,喝完就不毛了。”

    巩十八:“……大人您的神经是铁打的吗?”

    狄映摇头:“肉都在碗里了,等着吃也就是了。”

    巩十八:“……”

    他摸摸后脖梗,老实坐下去喝自己的那碗肉汤。

    但不管怎么喝、哪怕都喝了两大碗了,后背那种凉浸浸的感觉、却越来越严重了。

    以前没有单独跟大人出过任务,现在他才知道、这有多难……

    仅仅是想着大人的安危、巩十八就感觉:比他自己深入前哨、单伏孤行做斥候时更难。

    狄映也看出了他的紧张。

    想了想,就微笑着问道:“你在军中呆过几年?都是在哪儿当的兵?”

    巩十八听问,抹了下额角,回答道:“在安北都护府的丰州当的兵。因为家里穷,十六岁的时候就去了。

    一去就是八年。其中有五年都是在做斥候队长。后来,就被调进了大都城、进了左金吾卫。

    说起这个来,其实也不全是立了军功之故。是我们原、先锋营的将军、被调进了左金吾卫任副将的缘故。

    他回来了,就尽可能把他觉得熟悉的、有用的人都调回来了。

    然后我就在左金吾卫里干了两年,闲得快长毛的时候,听说大人您砍了来旺财等人。

    那把我们高兴的啊。偷偷摸摸醉了三日三夜呢。

    您第一次到左金吾卫里挑人,我们还都……都笑话那些想被您挑中的人……

    您第二次来的时候,来得突然,可我们一听到消息,真的挤破了头的想往您跟前凑。

    我能被您给挑中,我家都宰了一头猪、请了街坊四邻吃呢。我爷爷的牙都笑掉了两颗。

    不过他也没多的牙了,就剩那两颗了。嘿嘿。

    还有我爹,他高兴得跑回去告诉家人这好消息的时候、都被门槛给绊了呢,结果磕掉了两颗牙。

    可惜我没看见。

    当时您挑得急、我们走得急。

    就是我爹他总在离宫城不远的那条街上卖胡饼,我路过他时悄悄地跟他说了的这消息。

    后来还是您……

    您辞官的时候,我回了一趟家,才知道那些事情的。”

    乱七八糟的说到这儿,巩十八看向了他家的大人,眼睛里映着炭盆的火光,灿灿有神地道:“我家人听说您辞官了,还都松了一口气呢。

    我爷爷说:最难的不是盛世里的贪官、也不是破败的世道里艰难活着的老百姓,而是一滩烂泥里、偏偏要长出的那么一根笋。那笋得多难啊?还要长得白白净净的,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