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动之时,铁链声哐啷作响。

    然后便是令人胸闷气短的寂静。

    沈默云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直到前方传来开平帝漠然的声音。

    「平身。」

    他缓缓直起身来,迎着皇帝锐利如刀的目光。

    开平帝自然有很多话想问这位中年孤臣,可是在真正见到他的那一刻,却又觉得那些话没有任何意义,反而让心绪变得焦躁,然后影响到自己苦苦支撑的身体。

    可若是不问,他心里又如何能够释然?螟

    沈默云于他而言,不同于王平章和谷梁,甚至与莫蒿礼和洛庭也不同。在裴越出现之前,他对沈默云给予最高的信任,将偌大的太史台阁交到对方手中,仅仅是安插了几名亲信为主事,并未干涉过他的一举一动。

    故此,他寒声问道:「十七年来,朕可曾亏待过你?」

    沈默云凝眸细思,良久方道:「不曾。」

    开平帝眼中痛色一闪而过,幽幽道:「那你为何要背叛朕?」

    沈默云看了一眼两边的数位重臣,淡淡道:「陛下,臣觉得缘由并不重要,既然臣已经踏出这一步,那么陛下只需要让人查清楚臣做过的事情,然后随便定个日子明正典刑。」

    开平帝冰冷的双眸渐渐眯了起来。

    沈默云恍若未觉,继续说道:「臣早在大半个月前便已经定下用炸药刺驾的计划。臣暗中联系那位精通火药之术的女子,又与王平章合谋。他负责与刘质一起说服陈皇后,臣则利用安插在銮仪卫和禁军中的内应,将炸药埋入南薰殿内外,这便是事情的全部真相与经过。陛下大可放心,台阁九部的主事们并未参与其中。」螟

    他抬头望着开平帝,缓缓道:「当然,陛下若是不放心,也可以将台阁的所有主事全部换掉。借着这次臣谋刺圣驾的举动展开清算与调整,相信无论朝中还是台阁内部都不会有人反对。」

    这是一个略显荒唐的场景。

    身为刺驾案的主谋,沈默云在皇帝的面前侃侃而谈,莫蒿礼等重臣沉默地听着,并未有人跳出来指责或者叱骂他的不忠。

    开平帝似乎不在意这些,听出沈默云话中潜藏的深意,知道他是暗指自己一直想要分拆和削弱太史台阁的权力,让其与銮仪卫并驾齐驱相互制衡。

    一念及此,他不禁冷笑道:「如此说来,朕还得感激你。」

    沈默云摇头道:「臣不敢。因为臣的缘故,陛下龙体有损,臣虽无愧疚之意,但也知道这是万死莫辞的大逆不道之举。」

    旁边站着的右执政洛庭皱眉道:「沈大人,你不应出此轻佻之语。」螟

    沈默云平静地回道:「此乃真心实意,并非巧言虚饰,右执政请勿动怒。」

    开平帝望着这位从始至终从容应对的中年男人,又一次问道:「朕问你,为何要背叛朕?」

    沈默云登时知道皇帝心中有一个深沉的执念,随即轻叹道:「臣最初有这个念头的时候,是因为想到此生所求者不多,算来算去只有三条,其一是大梁安定百姓富足,其二是朝局稳定吏治清明,其三便是亲人平安能享天伦之乐。」

    开平帝不由得想起之前在寝殿中与吴贵妃的对话,目光中渐渐多了几分苦涩。

    沈默云微微垂首道:「陛下,臣只有一儿一女,无论哪个都视若珍宝。为了陛下和朝廷,臣可以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包括性命。但是,臣希望他们能好好地活着,即便是像普通人一样活着,这是臣作为一名父亲必须要坚持的底线。」

    开平帝的右手渐渐攥紧成拳,一字字道:「此事,朕并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