谓太子詹事,按照《唐六典》的说法,乃是“统东宫三寺、十率府之政令,举其纲纪,而修其职务”。

    说白了,太子是小皇帝,詹事府就是太子的小政府。

    王晊追查内奸的脚步,就先从这东宫詹事府开始。

    詹事府的“一把手”,太子詹事裴矩已经是八十高龄的耄耋老人了。这位从北齐时代便在政坛展露头角的老臣,历经三朝而不倒,即便在武德四年才归顺大唐,却被李渊视为瑰宝。李建成也对他颇为恭敬,对谈论道都是执以师礼,从不敢真的让他操持庶务。尤其是武德八年,老裴矩又兼任了皇帝身边的检校侍中的职位,从太子属臣跃升为天子近臣,更少过问东宫事宜。而太子为了凸显对老裴矩的尊重,迟迟没有任命作为詹事副职的“少詹事”,由此,詹事府的庶务渐渐全都堆到了只有从七品上的赵弘智身上。

    对,就是那个教小王子们读《二子乘舟》的赵弘智。

    王晊迈进詹事府的时候,赵弘智正周旋于十几个文吏之间。

    “粮草的事情不要拖,太子说过多少遍,你们在这托上一分,前线的将士就要挨饿十天!告诉户部,太子教令正在用玺,明天送到户部,粮草同日就要发送。”

    “刑部的这批死罪复奏先压一压,太子看过了,很多罪不至死,多几日殿下亲自向圣上禀明,争取刀下留人吧。”

    “修宫殿的事情殿下驳了,告诉工部,殿下原话是,莫说眼下朝廷钱粮都用于突厥战事,就是有钱,也要先紧着治水、通漕、赈灾。天下甫定就广修宫殿,这不是彰显王气,而是丢大唐的脸面。”

    “哎呀,这是谁起草的奏章?洋洋洒洒鸿篇巨著,几千个字说不到正题。拿回去,按照殿下说的,简文概要,言之有物。”

    他一口气处理完大大小小的琐事,才端起茶杯,一抬眼就看见在门口等候多时的王晊,连忙起身迎候,将其带到后殿。

    “书臣,你大病初愈,不好好卧床养病,来这乌烟瘴气的地方作甚?”

    王晊笑道:“乌烟瘴气?赵主簿太自谦了。刚刚你为政处事,勤勉干练,堪称吾辈楷模啊。”

    “你又拿我玩笑。”赵弘智听到表扬,脸上没有丝毫自得之意。“眼下秦王、齐王一门心思内斗,荐人用人只为党争,其他重臣全都作壁上观,唯有太子将举国政务担在肩上。你看我在这舌灿莲花,可每一件事都是太子殿下深思熟虑后的决断。秦王驰骋沙场功劳是不小,可是身上将国事悉委太子,这后面的辛苦、操劳难道比打仗要轻松吗?”

    王晊点头,他能理解赵弘智作为太子近臣,对于秦王近年来咄咄逼人的攻势有不满,对天策府揽走天下人的赞誉有委屈。可是没办法,文治与武功从来没法量化比较,老百姓爱听英雄故事,不愿了解文治庶务。

    见王晊不答话,赵弘智摆摆手:“得了,你是太子的近臣,心里的牢骚只怕比我还多。你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说吧,哪里用得上了,尽管吩咐。都是为了殿下。”

    “詹事府是政事中枢,想必有武德年间诸要事的底档。我想问一个人。”

    王晊刻意隐去内奸的机密,直奔主题。

    “何人?”

    “司农卿,宇文颖。”王晊盯着赵弘智问道。

    “宇文颖?”赵弘智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关上房门,用极低的嗓音问道:“你到詹事府来问宇文颖?”

    “怎么,此人问不得?”王晊不解。

    赵弘智惊道:“当初不就是你建议太子销毁此人的底档吗?”

    狭窄的书房里,两个男人瞪直了眼睛,凝视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