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就能改善?你想过没有,那些蚕农、那些纺妇、那些织娘,他们又将以何为生?”

    陈缣娘默然良久,道:“你说得堂皇,到头来,不也是为了私欲。”

    姜佛桑坦荡承认,就像她方才承认自己是为了谋财。

    “我想陈氏当年的织作,也不会拒财于门外吧。”

    陈缣娘下意识反驳:“我祖辈是为了将织锦技艺传承……”

    对上姜佛桑明澈的双眼,她沉默了下去。

    “有人为了传承,有人为了取利,但这两者之间又有谁真正界分得清?其实也无需分太清,殊途未必不能同归。

    “陈氏织作兴盛时,不仅惠泽乡里让蚕农获利,整个下陈县的丝绸都因你们家而名气大涨,寻常百姓织出的布也能卖出好价钱。

    “我打算开缭作,不敢保证织妇们都像屋檐下的蜘蛛那样由着天性自在结网,可以承诺的是,我不会把任何人当骡,会尽可能顾及蚕农织妇的利益,不管政令如何严苛,都不会有涸泽而渔的事情发生。

    “而且我们有最大的庄园,最优秀的织娘,最先进的织机,织锦更快、更多、更便捷。如果缭作足够成功,生意遍及全大燕,甚至海外诸国,未必不能惠泽更多人。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这是暂时谁都改变不了的无奈。但我们不能因噎废食,实业兴邦,这是百姓过上富足生活的唯一出路。我相信,终有一日,天下殷富,烟火万里,会遍是绮罗之人。

    “用最优质的蚕丝、织最美的锦,将最精湛的记忆传承下去——缣娘,这也是你心中所想,对不对?”

    陈缣娘并非真得恨锦。她的恨,源于她的爱。

    所以才会这般矛盾。

    要是放弃,早就放弃了,连织机都不会再碰。

    只可惜,她放不下。

    “你也不用担心我图谋你的散花绫,散花绫的技艺你尽可以压在心底一辈子。我不要你的东西,我们可以一起创造新的东西。如果你还记得这些天我提过不止一次的花楼机,当知我此言非虚。”

    姜佛桑郑重看着她,目光炽热且诚挚。

    “缣娘,你好好想想,我等你答复。”

    -

    夜渐渐深了。

    缣娘走到东墙角,打开整间屋室唯一一个木箱。

    将里面的牌位拿出来,逐一擦拭。

    祖亲的,阿母的,阿父的,长姐的,还有小妹的……

    最后拿出的是一对铃铛。

    女儿被卖之后,衣物全被王婆烧了,这一对铃铛还是她被扔回老屋后找到的。

    应当是两人小时候捉迷藏,藏起来就给忘了……

    幸而是忘了,不然她连个睹物思人的东西都没有。

    缣娘摩挲着已然锈迹斑斑的铃铛,握于掌心,紧紧贴于心口,眼泪滚滚掉落。

    她这一生,为女有愧,为母有愧,失败已极。

    可怎么办呢?大梦一场,悔之晚矣。

    多少次,想过悬梁,也想过投河……

    可她不甘、不甘呐!

    就这样窝囊死去,九泉之下也无颜见列祖列宗。

    或许那人说得没错。

    既然已不配为母,倒不如拼尽残生,担起陈氏女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