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繇本以为还会再等待片刻,不料小黄门很快就去而复返,通知他进殿。

    殿中比起章德殿可谓宽阔,前后两侧殿门大开。钟繇依稀可见那头人头攒动,但还未走得几步,便见人影悉数往两侧退下,只剩下五六人,还有背后一片波光粼粼。

    钟繇走到前去,见大殿之后陛下高卧床榻,一宫女在侧为他轻扇,两孩童一左一右跪坐塌前,一名老者佝偻着腰在桌案前为孩童整理书册,钟繇于是向前拜礼道:“微臣钟繇拜见陛下,祝陛下万岁。”

    两位孩童一大一小,但都还处在好奇的年纪,忍不住上下打量他,老者安然自若,将书册整理好后,退居一旁,等待陛下问话。

    陛下又小憩片刻,方才翻身注视钟繇,仍算年轻的年纪,陛下的龙颜却毫无血色,苍白如柳絮,只是一双眼谋里仍放出令人难以直视的神光,让人感知到他确是帝国之主,上苍之子。他径直问道:“元常,陈庭坚昨日回京,马不停蹄,回家不过三刻,便去卿府上与卿谋划,不知有何要事要卿给朕带话?”

    这一句犹如奇峰突起,对任何臣子来说都是可怖的诛心之言,只是钟繇面不改色,抬首直视天子道:“陈祭酒听闻朝廷征召匈奴之事,心急如焚,唯恐酿成大祸,便写成奏折,托臣转呈陛下。”

    言罢,钟繇从袖袋中抽出纸折,双手举至眉上,低首等待。

    塌上一时无言,钟繇感受到身上的目光缓缓移开,而后陛下说道:“蹇硕,呈上来。”

    老者不动声色地走到钟繇面前,双手取下纸折,体态蹒跚地走到塌前,偌大一个宫殿,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其中回响。

    天子接过纸折,笑道:“满朝公卿,除了他陈庭坚,也没有人敢用纸张给朕写奏呈了,他在那个太学办的竹纸坊我听说很是兴旺,过半的太学生都用上了,还叫这竹纸叫什么?龙首纸。不过实话实说,蔡侯纸确实和他这龙首纸没法比。”

    钟繇回道:“禀陛下,臣也以为,纸张书写阅读,远便于书简,如蒙陛下推广,于国家政事,有利无害。”

    陛下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沉吟着读完奏折,随即正坐起来,将奏折置于床榻之上,问道:“陈庭坚自请外放西河太守,还希望让我把东平校尉调给张懿作为征调的副督。钟卿,卿既然把这个奏折带给朕,那么卿就说说吧,卿觉得陈庭坚此议如何?”

    钟繇抬首望向天子,陛下也正审视他的神情,他安坐如山,坦然道:“如今太丘公新丧,陈尚书辞官丁忧,而陈祭酒不顾世俗之谤,慨然请任西河太守,不惧险阻,迎难而上,一番忠公体国之心,赫赫可见。臣为陈祭酒友,知西河之任何其难也,也为他忧惧三分。”

    陛下沉默片刻,随即继续躺回床榻,背对钟繇道:“既如此,那便答应他吧。”

    钟繇大喜过望,再拜道:“谢陛下盛恩。”

    陛下却摆手叹息,接着说道:“别急着谢,刘玄德的任职,朕一时不会调过去,青州如今贼乱蜂起,东平军四处救火,那里一时离不开他。待过了今年,青州形势稍有好转,朕再酌情调东平军入并。”

    钟繇无话可说,不意天子陛下问道:“钟卿,朕此前不依陈庭坚之言,重新启用皇甫义真,此次却应允陈庭坚出任之请,你可知为何?”

    如果说此前话题钟繇还能坦然相对,此时却忽觉雷霆震震,又彷佛感知到夏日炎炎,汗珠从额头冒出,良久才述说道:“那自然是因为左车骑半年不胜贼军的缘故,国家大事,如非十全把握,不可不慎察......”

    不料天子低沉地笑起来,他的笑声比夜枭还要多几分鬼魅,陛下转过身来,指着钟繇道:“好啊,连你这个‘不倾郎’也说起假话了。”陛下闭上眼睑,往下继续说道:“朕知道上次罢免皇甫嵩,百官腹诽不已,半年无功即罢官,那大汉九成的名将都将终生无爵。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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