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古桑高达五丈,遥望童童如车盖,而跃出的红莺纷纷驻足在树冠,用一种精灵般的眼神注视着他。

    刹那间,又一阵冷风从湖面吹起,清爽忽转阴湿,让刘备倍感不适,湿冷的水汽在空气中凝结,桑叶凝结出清白的水露,湖水中的涟漪轻轻泛滥,从水纹中显现一条修长的白影,其长不见其尾,唯见白影探出水来,露出带角的蛇首。

    月光与星光熄灭,山谷一齐陷入黑暗,箫鼓之声也不知所踪。刘备摸着背后的桑树,本能般地直视白蛇。白蛇的眼眸有一层金色的角膜,散发着薄如羽绒般的光雾,点亮白蛇的瞳孔,让刘备清晰地从中看到了自己。

    那是自己的孩童模样,面孔上有茫然的神情,也有自信与坚定,他从中似乎唤醒了自己的血脉,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血管里流动,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认识“她”。

    白蛇盯着他“嘶嘶”不已,良久,竟开口说出人言:“赤帝子孙,自你祖斩我子以来,已近四百春秋。今天命毁祸,天数坏尽,五德轮回,火德堪去,土德源始。昔日我子死于乃祖剑下,天道有常,我特来此取赤帝剑,还天地之造化。”

    赤帝剑?刘备心中正疑惑间,白蛇已抛下刘备,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攀附在桑树之上,刘备但见两盏灯火直至树冠,红莺纷纷啼叫哀鸣,绒羽在树丛间纷纭落下,一股暖流淌过刘备倚在树干的手背。刘备下意识置于鼻端轻嗅,一股铁腥味让他精神一震:是血!

    刘备终于明白赤帝剑便是树上那无数红莺。只是红莺如何是剑?剑如何是红莺?但听到那些红莺的哀鸣,他心中滴血,悲悸无比,这一股悸动使他仰天长喝,用尽自己的全力,向黑幕中的白蛇身躯,徒然地还以一刺。

    传闻蛇千年生四足,是为蛟,蛟五百年生角,是为虬,虬三百年生翼,是为龙。刘备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刺,竟斩去了白蛇下腹的一足,白蛇摇动身躯,在古桑上剧烈的挣扎着,伤口处流出明亮的血液,落在泥尘中燃起熊熊火焰。

    刘备这才发现自己手中仍握有一剑,剑锋本是玄黑,白蛇血液沿着剑锋滴落,刘备方才看清剑的轮廓,那是一柄薄如无形、通体剔透的无色之剑。白蛇在古桑上望见烈焰中的刘备,悲叹道:“天命玄鸟,天数更易,五帝今偕亡耶?”

    白蛇舍弃古桑,滴着炎血重返大泽之中,黑暗顿时消弭,头顶重新布满月光星空,箫鼓之声重新奏起,刘备手握无形之剑,不知前因后果,心下更加惘然,他下意识往前走去一步,却一脚踏空,直坠山崖。

    刘备此时终于惊醒,他从山岩间坐起,才发觉原来是一场梦,他环顾四周,午日照在当空,已隐隐有几分夏季的毒辣。不远处关羽正带领亲兵砍伐山木,吕布正用山溪给赤兔清洗马背,身后能听见张飞训斥岗哨,但梦中的一切又好像历历在目。

    这梦意味着什么?刘备不禁抽出自己的佩剑,回想梦中佩剑的手感。心中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不自信,忽而他又听到九天之上箫鼓之声,若隐若现,又分明响奏着。

    他神色怪异地叫住一名从他眼前路过的士卒,问道:“你可听见什么声音?”

    那士卒早与他混熟了,侧耳听了片刻,笑答说:“张司马让我等再设三岗,以校尉的意思,总不会让我也去站岗吧?”

    刘备踹了他一脚:“守夜岂能商量!”等那士卒离去,刘备不再言语,默默地聆听着这不知所源的箫鼓之声,遥想着不知多少年后的时光。

    但须卜单于不会知道这些,他不关心谁的梦,现在只相信手中的刀。

    对于他而言,成功拉拢张燕后,西河的陈冲便不足为虑,重要的是一定要保证退路安稳,除去这根钉死在晋阳一侧的钉子。

    最艰难的时间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