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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皇甫嵩特意换上了一件黄色圆领的武服,腰缠锦带,外面批了一件皮球。服侍他更衣的是苍头皇甫适。他是皇甫嵩担任北地太守时,与战乱后收养的孤儿,无名无姓,故而皇甫嵩给他亲自取名,两人感情深厚。皇甫适跪倒在地说:“您将要去九幽之地,怎能没有服侍和捧刀的人呢?请允许我随您一起走吧。”

    皇甫嵩叹了口气,劝他说:“这又是何苦呢?我知道你忠心不二,但灵魂所系,是在人心之中,若你有心,就为我守灵三年吧,再有人因我而死,我泉下有知,也不会心安的。”

    皇甫适沉默良久,心里想:“守灵自有大人子嗣去做,何必多我一个呢?可大人落到现在境地,是有贼人陷害,若是能知晓陷害大人的是谁,我定要舍去一身性命,为大人复仇,那时若还侥幸不死,我便为大人守灵至死,也不为迟。”

    不久,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而淅淅沥沥的雨声渐起,一场春雨不期而至,李儒等人进来的时候,只有皇甫嵩一人坐在书房之中,桌案上摆着纸笔,但信件只写了一半,此时他手中却拿着一杆长弓,正低头自调弓弦,抚弓之时,脸色感慨万千,显然正在追忆往事,叹息良久。

    外面雨点打在树叶上,唰唰作响。来的人立在廊下,都摘下斗笠,在门口脱下被雨水打湿的皮靴。跟在李儒后面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太师府主簿田景,一个是左将军董旻。从身份上看,田景代表太师府个人,董旻则是太师掌控朝廷的代言人,而李儒,则是处理整个事情,平衡太师麾下内部矛盾的执行人。按理应该他来主持仪式,不过皇甫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此时皇甫嵩放下弓矢,正打算继续在灯下写信,因其仅次于太师的身份,三人都站在门口等待招呼。皇甫嵩看见了,只是停笔抬手说:“诸位稍待,待我写完遗书吧。”言罢继续行笔,他迅速落笔,顷刻完成,抬头看三人望着自己,他微微一笑,从案下取出一枚金制的印章与一枚石制的印章,仔细端详了一番,原来这金制的印章便是“车骑将军印”,石制的印章乃是皇甫嵩本人的私印“臣嵩上书”。房中的众人都被勾起不少兵戎岁月的回忆,皇甫嵩抚印在手,心中无限感慨,终于取出印泥,在信件一一按上印章。

    皇甫嵩收好信件,对他们咳嗽一声,李儒三人这才脱了木屐,进来跪坐在对首,三人中,李儒和董旻都只挂了一把短刀,而田景却带了大刀,横放在大腿上。

    气氛十分沉闷,倒是皇甫嵩表面上看仍如平常一般。董旻在长安时多受皇甫嵩照顾,此时看着皇甫嵩,不觉生出敬慕之情,但顾及自身身份,只能开口说:“车骑有何话要对太师说吗?”

    皇甫嵩与董旻共事一年,知道董旻为人沉闷,能先问已是不易,便对他微微一笑,将桌案上的两封信件拿出一封,对他说:“这一封是转交给天子的,都是老臣的肺腑之言,还望叔颖你转交。”…

    又将另一封转交给田景说:“我对太师想说的话,都在信里了,请君收好。”

    “是。”田景答话后,立刻恭恭敬敬地立身接过。

    他们本以为皇甫嵩还有些遗言要为自己申辩,都屏息等待。哪知皇甫嵩并无此意,也不想多说什么了,他抽出腰间的短刀,在灯下仔细观察寒光闪闪的刀刃,然后把刀放在案上,他将皮裘脱去,露出白色的武服,在座的人才恍然发觉,原来皇甫嵩是这样一个威严的美男子。

    他拿起刀,三人注目着,心不觉提了起来。看他拿刀的手,平常稳重,没有一丝抖动,都在心里暗暗佩服。但心中也都不由悲痛地想到,皇甫嵩今年才五十出头,军政娴熟,颇得军心,天下深为之惧,如果为太师出力,岂不比李傕郭汜等人强许多倍?

    可惜,皇甫嵩一死,不仅损失人才,而且也不知会在朝堂上掀起多大的波澜。李儒想到这,见他手中短刀闪烁冷光,心中感叹世事无常,一代人杰顷刻间就将化作冰冷的尸体,更加无比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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