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闻言一怔,随后也笑道,

    “贵妃这是强词夺理啊。”

    郑国泰的目光一转,正好与郑贵妃微笑的美眸倏然一碰,

    “世间的道理是一样的,皇上比妾清楚啊,中宫娘娘是多仁慈的人,不过是照章处理宫务,就有人说中宫苛刻,可要是中宫娘娘甚么都不管不问呢,必定还是有人会说中宫懦弱宽纵,反正不管是谁在凤位上,总能被人寻出不是来。”

    “或许在海瑞之前也曾有官吏觉得驿站靡费,只是他们处在那个位置上,少了这一项税费就完不成他们的分内之事,这难道是因为百姓手中没有选票而造成的后果吗?选票难道能替官衙收上钱来吗?”

    朱翊钧张了张口,他其实想对郑贵妃认真解释一下“选举权”和“知情权”之间的相关联系,现代国家是有这一条成功经验的,即由百姓选出来的政府有责任有义务对治下选民公示税费收入和财政支出。

    而一旦能将大明所有地方衙门的税费收入和支出做到公开透明,那大明所有的治贪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不想郑贵妃却继续道,

    “皇上办轮船招商局,主要是为了开海,可这海贸,难道就仅仅局限于日本和朝鲜这些近海国家吗?难道就仅仅局限于濠镜和广东十三行那一亩三分地吗?”

    朱翊钧看向郑贵妃的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丝讶异。

    “既然皇上要开海,那我大明定然是要与那欧罗巴的洋人争夺海域的。”

    郑贵妃庄而重之地道,

    “这难道是仅仅靠那些民间海商就能轻而易举办成的事吗?中国地大物博,无所不包,那些商人顶多是与洋人交通往来,牟取商利,哪里能知道皇上的苦心?”

    “倘或皇上想要在海外扩疆占土,则必得集中举国之力,如果把选择权交给百姓,或者说交给海商,他们一定只会成为沟通中西的买办,而非致力于扬帆远洋的冒险者。”

    “百姓皆是目光短浅之辈,是需要朝廷去管的,皇上既然委任哥哥主理轮船招商局,就必须要给哥哥一个强有力的执行皇上旨意的保障,如果哥哥身边没有皇上派去的心腹,前怕狼后怕虎,又如何能统筹漕工呢?”

    郑国泰不由又转过头去细看皇帝神色,他眼见着皇帝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妹妹瞧了一会儿,接着轻轻地笑了起来,

    “贵妃说得是,既然贵妃执意这般要求,朕就让张鲸从宫里挑几个得用的内侍派给轮船招商局罢。”

    郑国泰心头一松,不禁为自己方才那一瞬间的疑惑抽动感到懊悔,肯定是自己这些天来太紧张了,皇上和贵妃明明琴瑟和谐,自己又在胡乱揣测些甚么呢?

    一个坐拥天下的男人能对一个深宫女人的见解包容至此,乃至言听计从,不是出于男女之爱又能是甚么呢?

    郑国泰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利索地站起来朝皇帝作揖谢恩。

    朱翊钧又温声嘱咐了郑国泰几句,反复强调不可伤害漕工性命之后,这才唤了宫人进来,好好地将如释重负的郑国泰送了出去。

    郑国泰刚一走出翊坤宫,郑贵妃便开口道,

    “皇上该去给慈圣老娘娘请安了,老娘娘若得知此事,一定十分忧心武清侯。”

    朱翊钧淡声道,

    “贵妃这是在迫不及待地赶朕走?”

    郑贵妃抿了下唇,道,

    “妾不敢。”

    皇帝的双手又交握在了一起,

    “贵妃是不赞成朕的决定吗?”

    郑贵妃摇了摇头,道,

    “您仁心悯下,既不贪权也不好色,对待百姓当真就如同慈父爱护孩童一般宽容,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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