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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唇间呼出的热气辣辣地扑到了努尔哈齐的耳根上,将那片垂如圆珠的耳垂吹成了一片绯红的赧色。

    蒙古语就是有一股如此无辜的妖气,可以用这种小女孩式的无辜去直言性爱、仇恨与凶杀,可以让一个少女故作天真地趴在一个未来即将杀人如麻、残暴嗜血的男人肩头向他明示,我在挑逗你,努尔哈齐,你为何不愤怒?

    孟古哲哲说完这句话后又直起身来,用打哈欠之后泪汪汪的眼睛深情地注视着努尔哈齐,她唯一的儿子皇太极或许也没见过母亲的这般深情凝望,她的眼里满心满意都是妄为,连黑漆漆的瞳仁都在发出奉献她自己的暗示。攫欝攫

    皇太极不懂他的生母,他总以为男女之间的情感是建立在男人对女人的征服之上的,万没想到世间一般通行的以大欺小、以强压弱的情形在他的父亲母亲之间调转了过来,他没看出他的生母孟古哲哲从一开始就是爱慕努尔哈齐的。

    她从七岁开始就被灌输这样的审美尺度,好看就是努尔哈齐这样的男人,必须有他这样的身高,站在平地上微微仰头就能打消骑在蒙古马背上的叶赫部小女儿的睥睨高傲;必须有他这样的力量,两臂一伸,一个环抱就能凭空接住从马上扑进他怀里的青春少女;还必须有他这样的出身背景,同是有杀父之仇,同是与汉人不共戴天,同一桩结果的命案必然得衍生出建州与叶赫之间的共同合作目标。

    除了努尔哈齐,世界上还有哪一个男人能在她孟古哲哲眼里达到这样好看的程度?她的叶赫部把她造出来就是为了让她去爱他的,如此有形有色的一个男人,就连脑后那一绺小指粗细的金钱鼠尾在孟古哲哲眼里都是比中原男子的网巾汉髻可爱百倍的,但是她就是搞不明白,分明是同样的深仇大恨,怎么到了努尔哈齐这个可爱男人身上,便一下子变得无足轻重了?

    “你才见了我不到一天啊,怎么就能判断我不恨李成梁呢?”

    努尔哈齐摸了一下自己通红的耳垂,慢慢地转过头来,那成熟圆滑的汉语又出现了,

    “汉人有句俗语,‘匹夫一怒,血溅三尺;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句话你听过没有?”

    孟古哲哲犹犹豫豫地摇了摇头,

    “我只知道我哥哥方才提起李成梁时,你一点儿同仇敌忾的神态都没有。”

    少女的语言仍然保持了那一种介于文明与蛮荒间特有的无辜,这种无辜冒犯而唐突,使她能永远不对自己的表达负责任,却一下子将努尔哈齐的汉语人格称托得十分无耻,

    “不但如此,我听说你还将李成梁称作‘父亲’,太过分了,努尔哈齐,塔克世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会很伤心的。”

    努尔哈齐的脸上仍是淡淡的笑,

    “谁说我不复仇了?我只是不愿当一个汉人眼中的匹夫,再者,复仇和崇拜并不冲突,我崇拜李成梁,这有甚么不好说出口的呢?人的情感不止有一种底色,崇拜也可以包括恨,当年术赤也知道他不是成吉思汗的亲生子,可这并不妨碍他对成吉思汗的崇拜啊。”巘戅追哟文学戅

    孟古哲哲道,

    “纳林布禄与我害怕的正是你这种复杂的感情,成吉思汗当年剿灭蔑儿乞部时,派出的追击者正是身上拥有着一半蔑儿乞血统的术赤,蔑儿乞部灭亡了,术赤也成了世界上最后一个蔑儿乞人。”

    “努尔哈齐,倘或有一天李成梁如同当年成吉思汗一般要求你替他剿灭辽东的所有女真人,你会像术赤一样成为世界上最后一个女真人吗?我仅仅是想一想这个可能,就为你觉得太不值当了。”

    努尔哈齐胸有成竹地笑道,

    “父亲他不会的,我很清楚父亲是怎样一个人,报复他的最佳方式绝不是杀了他,‘弑父’这种事在汉人眼里才称得上是一项磨难,至于我想怎样复仇,这同你们叶赫部也没甚么关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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