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就歇息在这边。

    洒扫完毕后,她喜欢登上阁楼,坐在那里遥望洛阳的方向。

    她有预感,圣人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李延龄就回来了,葬在郊外。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与李延龄作伴。

    她并不感到悲伤,只是有些感慨。

    如果圣人也回来的话,她愿意为他打扫,就像打扫他的老宅一样,直到生命的尽头。

    不过,西城这个小地方,大抵是不如陆浑山的皇家陵寝气派的吧?圣人有自己的顾虑,他也身不由己,或许没法回来陪伴故人。

    邵树德推开柴扉,来到了中堂之内。

    香案之上,有一层厚厚的香灰。邵家三代祖先的牌位供奉于上,就像洛阳太庙一般无二。

    其实,他一度想把这里的牌位撤掉,但思来想去,终究还是眷恋故土,没有这么做。

    他不想与生他养他的地方断绝最后一丝联系。

    孩提时在屋后玩过家家的游戏,当他新娘的人已经忘记是谁了,只记得是个流着鼻涕的小女孩。

    少年时玩打仗游戏,被他“勇烈破阵”的人也不知道在哪。或许已经儿孙满堂,或许早就埋骨荒野,或许远徙他乡。

    青年时接受乡勇训练,同队袍泽似乎在一场箭雨之中,也没剩下几个了。侥幸活下来的人,他反复回想,始终记不起面容。

    二十多岁时,他离开了西城,从此很少回来,直到人生的暮年。

    呵,人啊。

    这里明明没什么了,他却还心心念念想回到这里。

    是啊,他是皇帝,他有权力让老家仍然维持年少记忆中的样貌,这是世上无数人难以做到的。但周围的一切,终究变化了。

    他没有权力让乡亲们继续住在树枝泥巴糊成的草屋中,他没有权力阻止人们追求更幸福的生活。

    一切终究不一样了。

    绣娘默不作声地端上了饭菜,就像料定他今晚会来一样。

    “很不错。”邵树德风卷残云般吃完,温和地笑道。

    绣娘笑了笑,将碗筷收走。

    邵树德站起身,在中堂内四处走动。

    先祖的牌位前燃着香烛,从来没断绝过。

    他定定看着,仿佛看到了先祖披荆斩棘,开垦荒地的场景。

    又要上阵打仗,又要开荒种地,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真的不容易。

    他打开了后门,一阵冷风吹来,烛火明灭不定,香灰卷尘而起。

    后院内静悄悄的。

    一张小板凳放在菜畦旁,落下的积雪覆盖住了芜菁叶子。

    他小时候就坐在这里,帮大人摘着冬菜。摘完之后,还要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清洗,手指冻得像胡萝卜一样。

    日子清苦,以前觉得没什么值得怀念的,现在却时常追忆。

    如果人生重来,当年没有跟着郝振威东行,现在是什么结局?

    运气好的话,或许当上了天德军中下级军官,管个几百人,毕竟他敢打敢拼,箭术出众。随后,娶个本地媳妇,在乱世之中随波逐流。

    运气不好的话,这里已经被河东攻取,他多半死在战争中了。即便没死,那也成了晋军一员,被李克用征发,在河北鏖战,最终埋骨他乡。

    人生没有如果,没法重来。

    “嘭!”他关上了后门,转过身来。

    绣娘走到中堂一角,那里放着歌小佛龛,只见她燃起了香烛,嘴里念念有词。

    “以前没见你这么信佛。”邵树德坐了下来,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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