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七,南边传来消息,圣驾已至鸊鹈泉。

    这个地方向北十里,就进入碛口了。最多再有一个月,圣人就会抵达黑城子。

    而这个时候,河西党项陆陆续续来了十余部,各有十几人到几十人不等,尽数安排在了乌德鞬山东麓。

    四月十五,新任太常寺丞李守信、光禄寺丞杨诏联袂抵达黑城子,安排各种接待事宜。与他们一起过来的,还有以书画郎张素卿、翰林学士杨凝式为首的一干人,会盟仪式已经进入实质性筹备阶段。

    四月二十,河西党项几乎已经全部来齐。

    又过数日,就连辽东的诸部酋豪也来了。他们几乎横穿整个草原,累得够呛——历史上阿保机从辽东打到丰州,用了几个月时间,但少数人赶路自然用不了这么久。

    四月二十六日,聚集在黑城子的诸部酋豪及其随从已有数千,各种服饰、各种口音,直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封藏之、萧敌鲁、李守信等人也忙得脚不沾地,他们与碛北草原上最著名的萨满乌鲁克一起,商议会盟程序。

    “草原上最后一个帝国是回鹘,其典制通行各部,会盟仪式当以此为基。”李守信说道。

    说完,他看了眼乌鲁克,这个与回鹘神话传说中的巫师同名的萨满。

    乌鲁克回以微笑,道:“甚好。其实最早自匈奴起,碛北草原上就是这么做的。按照汉人的说法便是祖宗法度。”

    “那么还请大萨满略略讲解一下。”李守信说道。

    “好。”乌鲁克说道:“如果用汉人能理解的说法,便是召开‘国人会议’……”

    乌鲁克讲解得很详细。

    “国人”就是“贵人”的意思。因为游牧经济的特殊性和传统家产制的观念,自匈奴以来,草原上实行的就是分封制。

    可汗需要满足治下每个地方势力、部落集团的需求,以换取这些地方势力首领对可汗的效忠和追随。匈奴单于、突厥可汗、回鹘可汗皆是如此,没有例外。

    国中大事,可汗同样需要与这些代表地方势力的贵人们商议。

    以匈奴为例,贵族们一年三次集中于王庭,召开“庭会”,商议国事。这三次是固定会议,如果遇到突发事件,单于会派人通知,临时加开会议。

    参会人员包括萨满巫师、单于/可汗的亲族、地方贵族。

    贵人/国人会议的权力是很大的,因为草原帝国绝大多数的人口控制在贵族手里,可汗只不过是最大的那个贵族罢了。

    前唐之时,曾有过郭子仪单骑退回鹘的故事。当时回鹘军队内有五位于越(宰相),郭子仪依靠自己的老关系和个人魅力,说服了他们,令于越们对仆固怀恩的话产生了怀疑。因此,即便军事主帅坚持进攻,但五位于越召开国人会议,做出了退兵的决定。

    国人会议做出的决定,高于一切,比单于/可汗的命令还要高。

    其实这就是部落民主议事制度。传统源远流长,甚至直到明朝末年,后金那边也有大同小异的议政制度,可一窥其貌。

    国人会议的一项重要议题是可汗的推举。

    与契丹任期三年且谁都可以参选的制度不同,回鹘可汗是终身制,且原则上由嫡长子继承。

    回鹘时代,他们使用一种被称为“世选”的制度,即可汗继承人优先在“药罗葛”氏的子孙中选择。在先汗薨逝,新汗尚未继位的时候,一般由众于越临时监国,处理各种事务,然后再召开国人会议。

    这个时候,其实就出现操作的空间了。如果于越能力很强,威望很高,就有可能取代药罗葛的子孙,成为新汗。但即便可汗的血统发生了变化,新汗仍然以药罗葛为姓氏,综观回鹘历史,这样的例子并不鲜见——像高昌回鹘仆固俊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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