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太阳过山,便一个人丢掉了镐头和农具,跑回自己家中,连晚饭都来不及吃,就要跑回房间之内,和新媳妇儿在一起耳鬓厮磨。

    两个人当初如胶似漆的模样,简直是艳羡整个原上还没有成亲的平头小子们。

    有多少青年男子曾经在栾家大哥的窗户底下听过墙根儿,只不过那样蜜里调油的美好光景,就在两年之后,却被一场漫天的乌云所清散。

    栾家大嫂过门整整两年时间,她的肚子里竟然没有半点动静。

    栾平安的父亲早已为此事担着心。

    栾平安的母亲领着儿媳妇求遍了原上各个寺庙的神灵乞求生子,却毫无结果。

    栾赵氏从来也不赶庙会。栾家从来都是只祭祀祖宗而不许女人到处胡乱求神烧香叩头。栾赵氏起初领着儿媳妇到原西的仙人洞祈祷舍子娘娘,烧一对红色漆蜡再插一摄紫香,然后跪下磕头。

    儿媳妇照样做完这一切拜谒礼仪之后,就羞怯怯地伸手到舍子娘娘屁股下的泥墩里头去摸,泥捏的梳小辫的女孩或留着马鬃头发的男孩都摸到过,每天晚上睡觉时把那些东西放到枕头底下。那泥娃娃硌得她难以入眠,但终究不见怀娃的任何征兆。

    栾平安的大哥没了耐心骂:“你狗日是个不下蛋的母鸡,我们家好好的香火就要败在你的身上。”

    媳妇羞惭得哭也不敢。原本浑圆的身形也变得日渐消瘦,从前昂起头颤着的一口虎牙也就此缓缓的低了下来。那个女人,因为自己的肚子在栾家再也不敢抬头。

    栾赵氏又领着儿媳妇去求原上最有名气的大夫。大夫先看气色,然后号脉,询问饮食睡眠经血来潮一类现象,先用祖传秘方,后来换了偏方单方,药引子尽是刚会叫鸣的红公鸡和刚刚阉割下来的猪蛋牛蛋之类活物,为找这些稀欠东西一家人费了好多周折,结果儿媳妇依然肚子没有半点消息。

    栾平安的父亲于是绝望中对大夫说:“看去不休她不行了。”

    他不能容忍大儿子金疙瘩这一股儿到此为止而绝门。

    大夫笑着问:“要是毛病出在咱娃身上咋办?你休了这个,重娶一个还是留不下后……。”

    栾平安吃惊地问:“毛病咋能出在男人身上?”

    大夫把这个神秘难解的生育之迹深化为通俗易懂的比拟:“你看窝瓜蔓上,有的花坐瓜,有的花不坐瓜。只开花不坐瓜的花人叫狂花。有的男人就是只开花不坐瓜的狂花。先得弄清楚他俩谁是狂花,那会儿休不休她就好说了。”

    栾平安的父亲问:“可怎么弄清谁坐瓜不坐瓜呢?”

    大夫说:“要不然借一借种。”

    起初,求孩子的方法还是到处去拜神,在林水原东南方向的岭山地有一座孤峰,圆溜的峰体通体匀称,形状酷似女人捶打衣服的棒槌。

    孤峰基座的山梁上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庙,里头坐着一尊怪神。那神的脑袋上一半是女人的发髻,另一半是男人披肩的乱发;一只眼睛如杏仁顾盼多情,另一只眼睛是豹眼怒,一只细柔精巧的耳朵附着耳环,另一只耳朵直垂到肩上;

    半边嘴唇下巴和半边脸颊细腻光洁,另半边嘴唇下巴和脸颊则须毛如蓑草;一只脚上穿着粉红色绣鞋小到不过三寸,另一只脚赤裸裸绑着麻鞋;一条光滑丰腴的手臂托着一只微微启开的河蚌,另一条肌腱累摞的手臂高擎着一把铁铸的棒槌。这就是男女合一的棒槌神了。

    据说这个棒锤神是求子的最为灵验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