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不令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雨幕,想了想:“老婆婆是外地人?口音不像是附近的,刚来长安?”

    老妪似乎才想起身边还有个人,稍微动了下,面向了声音的方向,也看不出是不是笑了下:“第一次来……前几天好像来过这儿……”

    “来长安做什么?儿子考科举?”

    “呵呵……猛子没念过书,村里的学堂上过几天,不听话,被先生撵出来了……”

    老妪眼神涣散泛白,唯一能聚焦的地方只有那一点烛火,缓声道:“……前些年生了病,村上的大夫看不好,猛子带着我出来找大夫……以为是去县城,结果走了两年多了,田里种的麦子还没收,怕是荒废了……”

    许不令安静聆听,想了想:“令郎倒是孝顺。”

    “唉~……”

    老妇人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不孝顺,从小都不听话,小时候让他念书,和县上的老爷一样,长大了当官老爷……送了两只鸡给村里的先生,结果上了两天学堂就把别人家的小孩子打了,还打先生……先生就说教不了教不了,回家种地吧……”

    许不令稍微琢磨了下,摇了摇头:“这世道,能读书的本就没几个,读书能成才的更少,老老实实种地养家糊口,没什么不好。”

    “是啊~”

    老妪点了点头,说话很慢:“让猛子种地,他也不乐意,说种地没出息,男人家要做大事,十二三岁就跑去县城里面,和那些泼皮混在一起,到处打架,好几次都一身伤跑回来……唉~好多年前,给猛子取了个媳妇,村头的姑娘,嫁进来没几天,嫌屋里这也没有、那也没有,猛子就生气了,把媳妇打了一顿,然后就走了,媳妇也跑了……

    ……我当时在村口天天等,等了好久都没见猛子回来,还以为他不回来了。最后还是回来了,腿瘸了,和要饭的似的……不过确实挣了大银子,买了几亩地,把房子也重修了,还取了个漂亮姑娘,天天跑到村头去显摆……”

    说道这里,老妪呵呵笑了下,哪怕脸已经苍老的看不清表情,还是看得出很得意。

    许不令摇头轻笑:“有出息就好。”

    老妪沉默了会儿,又叹了口气:“可我这当娘的没用,生了场大病,怎么治都治不好,把猛子攒的家底都给花干净了,房子呀、地呀都卖了,媳妇说了两句,也被猛子撵出了门。我当时劝呀,不治了不治了,猛子非要倔,背着我跑出来到处找郎中……

    ……我以前就去过县城,以为没多远,哪想到这路在怎么走都走不完……山呀,水呀,都不一样,还有……嗯……大江、大船,小山那么高的船,猛子还带着我坐了一回……

    ……走到最后,我都忘记家里啥样了……有次遇到个林子,到处都是花儿,我就让猛子把我埋在那儿,猛子也不听话,说人好好的,咋能埋了。唉~……人老了不死,害人啦……”

    声音含糊不清,好几次说道后面忘了前面,又从头开始。电子书坊

    许不令轻轻吸了口气,转眼望向眼前的风雨,沉默许久,却也没说什么。

    沙沙沙——

    雷光偶尔闪过,整个世界似乎都没什么生气,只有眼前无休无止的大雨。

    蜡烛一点点变短,直至熄灭,又重新点上了一只。

    “……刚才猛子又偷偷跑出去了,以前就是这样,不听劝,偷偷跑出去打架……”

    许不令目光扫过空旷无人的街道,听着吐字不清的话语,心里感觉压着一块石头。或许正在回忆过往的老妇人,也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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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嚓嚓——

    也不知过了多久,满天雨幕中,响起了些许杂音。

    许不令耳根微动,望向了声音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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