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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懒娘死了二十年了!

    懒娘,是邻村的一个普通家庭主妇,在我们这一带却因为懒很出名。老人们每每提起她,总是鄙夷地叫她“懒婆娘”,年轻些的提起她,总是咬牙撮嘴地崩出个“懒婆”,而小孩子们总爱叫她“懒娘”。

    这次回乡,正赶上懒娘二十年祭,人们都在似解气似惋惜地互道:“她终究是死了!死了二十年了,这丧气媳妇儿,她咋就把那么大个老爷们儿带走啦!”

    我来了坐在老人堆里听她们闲聊的兴致。也终于弄清了老人们鄙视懒娘的根底。

    懒娘在儿时患了小儿麻痹症,留下了一条跛腿和一条短臂的残疾。长到二十岁还没人愿意明媒正娶(那个时代,二十岁是老姑娘了,没有嫁人,是颇受非议的),父母每天也愁眉不展。

    一天,喜鹊报喜,媒婆终于带来了好消息,说一个二十九岁的年轻后生愿意娶残疾的懒娘为妻。后生是遗腹子,与寡母相依为命,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孝子。虽有一身力气,不愁生计,怎奈早早病逝的父亲只留下一圈药债和一间露天土坯房,母子俩的生活也是相当艰难,因此,没哪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在媒人的极力撮合下,第二天,懒娘坐着后生借来的洋车(自行车),来到未来的家。俩人一起给泪汪汪的寡母磕了三个头,算是正式成亲了。

    婚后,后生搬出了土坯房,和媳妇儿住在离母亲不远的哥们儿们一起帮搭建的窝棚里。每天依然早出晚归,干完生产队的活儿,再打些零工,收工回来,虽然一身疲累,可是,每当看到母亲和媳妇儿一人一个,甜甜地啃着自己带回来的白面馍时,脸就像熟了的花骨朵,慢慢地绽开了。

    可幸运并没有眷顾年轻人太久。一天收工回来,到了母亲房里,只见年近五十的老母长吁短叹,阴云遮面。一问才知道,原来白天母亲串门,老姐们儿们都在聊自家儿媳妇如何洗衣做饭伺候老小,相互交流持家经验。听得心里酸酸的:自己千辛万苦拉扯大的一表人才的儿子,每天早出晚归,养活自己是应该的,可那残废又能干什么?每天还得自己做饭伺候她吃喝。后来,不知谁多嘴,让她说说自己是怎么做家婆的。这不明摆着要嘲笑她么!

    年轻人安慰过母亲,回到自己的窝棚,媳妇儿正端着茶缸喝水。见他回来,忙站起身。看着那条搭拉着的腿,和萎缩的手臂,他竟第一次觉得那么刺眼。“你回来啦!”殷勤并没有让他的心情有丝毫改变。“嗯”,他自顾自地闷头睡下。

    第二天早上,他隐隐地听到一阵哀哀的哭声。急忙穿好衣服,来到母亲屋里,只见老母亲躺在床上,呜呜呜地哭着。他吓坏了,“娘,你咋啦?哪儿不得劲儿么?”老母亲却一手指他,一边骂:“我是造了哪辈子孽呀!进你家门没一年就守了寡,伺候走公婆,把你拉扯大,老了老了,还得当老妈子……唉,我的那个天哪……”

    第一次见母亲这么伤心,手足无措的他,内心好似沉睡着的火山复苏了。对,就是这,没错了!

    返身回到屋里,看见床上面向里打着轻鼾的她,一阵嫌恶,于是一巴掌拍在懒娘后背上,“起来,你这懒种!”懒娘一阵吃痛,猛地坐起身,好像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母亲的哭声又响亮地传了过来:“我还活个啥劲啊,这辈子就是当牛做马的命啊……”

    火山的浆岩喷发了!

    他一把扯起臂短腿跛的婆娘,劈头盖脸一阵乱拳。直打到被这懒货尖厉的哭叫声招来的邻居们把他们拉开。

    邻居们来了,一起劝慰着结婚三个多月的新妇;老母亲也来了,一把拽住怒气冲冲的他,“你这傻儿啊,我给你娶个媳妇容易吗?我累死累活都不要紧,你们得好好过啊……”

    “呀,这媳妇儿咋抽抽儿啦!”顿时人群里一阵慌乱。一会族长带着村医来了,村医摇摇头,众人找来辆板车,拉着懒娘到了乡卫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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