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去过,其实去了也没用,花不起钱的。这搁在农村是习以为常的事情,所幸他爷爷生前是个本分人,老实巴交,一辈子没占过谁便宜,连文-革期间都不敢去看戏几眼那些成分不好被斗倒戴高帽的人,所以好歹凑齐了抬棺的人数,棺材是做半吊子木匠的老头早就自己动手做好的,就那般草草下葬了。于是五福就成了没爹没娘野杂种的磕碜货色,才六岁,还是虚岁,从小就依然是憨傻憨傻的他在爷爷死后依旧没给村民意外,披麻戴孝,跪在坟前照样是怔怔痴呆的模样,连嚎两声都没有,倒是磕头的时候格外用力。

    旁人瞧着挺心酸,可没谁愿意扶一把,因为谁都清楚,那会儿谁打肿脸充胖子,家里就得多一个拖油瓶了,一旦多一张嘴,一年下来少多少斤米饭呦,假若五福这孩子不傻不痴,倒好说,毕竟身体壮实,才六岁就是十来岁孩子的体格了,含糊养活个五六年,说不定就是个干活做事的好把式,但问题是五福是小傻子啊,谁乐意惹一身腥,指不定万一还是个不知好的白眼狼。所以村里人都琢磨着这孩子多半是夭折了,但匪夷所思的,五福荒唐荒诞地活过来了,个子越长越高,体重越来越惊人,村民都不清楚这娃是怎么熬过来的,私下聚在一起嘀咕都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五福继承了爷爷的几块田地,都是最差的,泥房后头有块小菜圃,再就是会下河捞鱼上山抓蛇,水里游的山上跑的树上做窝的,都有可能成为他的盘中餐,反正稀里糊涂的,这个小傻子还真就活蹦乱跳挺过来了,稀罕事呐。但五福在村民眼中就是白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典型,一些个老光棍和青少痞子都爱拿他开涮,勾一勾手指,掏出一张一毛钱和一块钱,问五福要哪张,五福无一例外要一毛钱,90年百元大钞逐渐在观音村露脸流行后,五福还是无药可解对一毛钱情有独钟,一毛钱始终没变,变的是从一块钱变成了十块钱,五十,一百块,让人乐此不疲。

    村子里的孩子小学四年级以前都在相对气派的大会堂上学,黄村子这些年眼神不太好使唤,就换了个外地的教师,五六年级得到十多里路外一个叫鲍家村的地方读书,家里富裕的才能给孩子弄辆自行车,一般都不舍得,因为孩子疯起来多半没轻没重,支书家的孙子就曾连人带车子一起冲进过河里,人倒是没咋的,车子报废了,把驼背的村支书捶胸顿足心疼了大半年,村里能骑上车的只有被宠溺心疼到了极点的黄翡,还是一部崭新的凤凰牌,跟她的人一样漂亮,每当放假或者返校,村里与她大致同龄的少年们就都会跟在自行车后飞奔,农村孩子脚力好,上山都敢光脚,会一路追随那辆凤凰牌自行车,以及车上那朵兴许是方圆百里最动人的鲜花。

    而五福则会蹲在村口老槐树下的大石头上,咧着嘴傻笑,听着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和少年们的鬼哭狼嚎,一般他身边还会蹲着一条瘸腿土狗,瘦骨如柴,它小时候半夜掉进过茅坑,呜咽了一晚上,第二天才被捞上来,没过多久变成了癞皮狗,被一直尽干缺德事的黄麻子捏着鼻子甩到沟里,调皮捣蛋的孩子们拿着弹弓去射,射断了一条腿,是五福捧起奄奄一息的它,它跟主人一样,不可理喻地顽强活了下来,但跑不快,成了小泥房的看门狗,不管生人熟人,一旦接近就吠得撕心裂肺,跟着五福进村子,都没人乐意赏点骨头番薯皮什么的给它,一人一狗,都不招待见。

    这一年,天上的黄翡13岁,灵气盎然,寄托了父辈们太多的富贵遐想。地下的五福15岁,身高已然178公分,壮硕如虎,可惜在所有人眼中没有丝毫未来可言。

    终于暑假了,傍晚时分,五福忙完了地里的活,就带着土狗阿黄来到村口,成大字型躺在石头上,老槐树遮挡去大部分阳光,阿黄趴在石头边缘,吐舌头哈着气。

    等了约莫一个钟头,五福坐起身,还是没有等到预料中的欢声笑语,跳下石块,阿黄跟着一跃而下,沿着路走下去,隔了两里路还有个村庄叫宋家村,规模比观音村要大上不少,民风也彪悍许多,早个三十年观音村方方面面都比宋家村出息,如今只剩下娃儿读书比较拿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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