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眼中一阵黯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个道理她懂,其实她也想嫁人为妇了,可她想嫁的人是主人李庆安,倒不是因为李庆安是安西郡王、节度使,早在李庆安还是中郎将之时,玉奴便喜欢上了那个赶马车忘记解缰绳的冒失将军了,在舞衣被迫离开李府,一路南行,准备万里奔波去岭南,境况凄凉之极,李庆安追到了小寺庙,用一曲琴挽救了生命脆弱的舞衣,也俘获了玉奴的芳心,她便认定了那个有情有义、可以托付终身的男子,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从不敢有半点表露出来,直到此时,她已经无法逃避,可她又不敢说自己喜欢李庆安,在舞衣一意孤行要给她找好人家嫁掉时,她便悄悄地求到了明月,这是唯一能替她做主的人了。

    玉奴沉默了片刻道:“我家姑娘其实也不知道我的八字,我和那赵家不配。”

    明月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感慨,便道:“你其实已经是自由身,你若不愿嫁给赵家,你自己回绝就是了,我想你家姑娘也不能勉强你。”

    ‘不会勉强’和‘不能勉强’只有一字之差,但语气和意思就已完全不同,明月用不能勉强,就表明了她绝不妥协的立场,尊重和商量是一回事,但玉奴的婚事最终还是要她来做主,这个原则她绝不能让步。

    玉奴行了一礼便转身走了,明月望着她落寞的背影,不由摇摇头,转身走进了舞衣的院子。

    今天舞衣的心情颇好,一直让她烦恼的玉奴婚事终于有了点眉目,她的一个学生昨晚偶然听说她在给玉奴找婆家之事,便回去告诉了自己的母亲,也就是赵参军的姐姐,今天中午,赵参军的姐姐便拿着弟弟的生辰八字上门了,两人谈了近半个多时辰,舞衣对赵参军的条件颇为满意,赵参军二十五岁,碎叶本地汉人,家里有田有地,宅子也很宽大,更重要是赵参军在长安求过学,是个读书人,这一点尤其让舞衣满意,这样玉奴嫁过去,不仅生活无忧,也能夫妻美满,舞衣便向赵家许诺了这门婚事。

    舞衣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她做得不妥之处,在她潜意识中,玉奴是她的妹妹,玉奴的事情是她的私事,和独孤明月无关,她最多把这件事告诉独孤明月,其他的事情就和明月无关了,她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至于玉奴本人的意愿,她很清楚,但她绝不同意,她自己已经不幸为妾,她绝不再允许玉奴步她的后尘,她一定让玉奴嫁一户好人家,堂堂正正地做主妇,在这一点上,她就像一个管得太多的姐姐,**但不乏善心。

    “舞衣姐在吗?”院子里传来了明月的声音。

    “是明月妹妹,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舞衣笑着迎了出来,她知道昨天李庆安回来了,今天明月来找她,肯定是为了李庆安之事。

    “没什么大事,给你说说大郎的事。”

    大郎是她们妻妾间对李庆安的称呼,是李庆安在这个家中的公共头衔,虽然私下里她们对李庆安却各有称呼,明月叫李庆安为夫郎或者郎君,舞衣称李庆安为李郎,而如诗如画姐妹则叫李庆安大哥,各人井水不犯河水,但大郎却是她们之间的共同称呼。

    明月在一张黄梨木圈椅上坐了下来,这里需要多说一句,中唐时期内地仍以传统跪坐为主,尤其是大户人家,大家在坐垫或者胡床上就坐,椅子、高桌虽然已经随着佛教和胡风传入,但名门世家仍然没有使用,倒是一些贫苦人家先使用了,一直到晚唐乃至五代才逐渐被主流社会接受,我们从《韩熙载夜宴图》上便可看出椅子的普及,但碎叶不同中原,胡人众多,汉人的生活习俗也基本胡化,除了极少数仍保留跪坐习俗,其他大部分人家都坐胡床或者直接坐椅子了,李庆安本人是倾向于坐椅子,他的书房内就有一把太师椅,而几个妻妾的房内,或用坐榻、或用带椅背的圈椅,都不做强求,大家也随了风俗,在用坐榻的同时,各人的房间内也各有几把圈椅。

    舞衣给明月倒了一杯茶,笑道:“我就猜到你会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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