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请今上待勘检之后,圣心甄别,是否宜行灭佛之举。”

    英奴阴郁地望着眼前之人,心中惊悸至极,此人就真的不畏鬼神,不畏神佛?灭佛这种混账言语,言说间脸不红心不跳,大约类之于当日司马门前的手起刀落?风雨波澜,他的一颗心到底拿何抵挡?

    “今日之语,成卿可思量清楚了?”英奴问道。

    “言与不言,在于臣,行与不行,在于今上,国朝是今上的,亦是黎庶的,而国朝的命脉--府库,却一直实实在在难为着今上,西北外患未平,州郡内忧尚繁,如此内外夹击,天子之财不入府库,天子之民不纳户籍,臣敢问,今上是在犹豫么?倘是,那么,今上在如此困境之下,又在犹豫什么?”成去非依旧平静似水,缓缓抬首,他的目光中似乎只是柔和的不解,但他分明又是如此笃信,他的君父,眼前的天子,会两相权衡利害,既然拿此作态来转移人心之注意的目的已达,众口可以烁金,积毁可以销骨,活人的功绩,死人的功绩,皆可被掩埋,那么,天子实在没什么可再犹豫的。

    而成去非不可怨,不可恨,不可寒心,他要装作一切不知,无论是来自于至高的君父,无论是来自于同根的世家,无论是来自于不怕事多只怕无事的一切闲杂人等。任何人的居心叵测,他唯一要做的,便是不闻不看不思不忧,揽辔澄清,浪荡乾坤,才是乌衣巷大公子的天命所在。

    “容朕再想一想。”英奴亦在细细思量他的臣子,他无从判断,在这一事上,成去非从中获利为何?他自然是想不明白的。

    “那就请今上先下勘检的敕旨,”成去非道,一字一顿重申,“争天下者,必先争人,人与土地,立国之本,无人则土不守,土不守则国亡,兹事体大,还请今上三思。”英奴一怔,随即点头,动了动身子,“这个可以查,你正式递个折子吧。”

    成去非一双深目忽就变得十分漠然,他见礼后徐徐退出,出西堂时,正迎上黄裳迈着碎步而来,黄裳已看见了他,默默行礼,成去非只是微一颔首,就此去了。

    “阿公这又是来催朕的?”英奴一转身便瞧见了黄裳毕恭毕敬在门口立着,“朕本是要陪母后用早膳的,成去非有事要奏,朕这才耽搁了,走吧!”

    英奴一笑,出了殿门,乘舆而行,走得十分缓慢,黄裳则带着淡淡的笑意随行在侧,英奴仰面看了看那极高极远的天空,忽俯首问黄裳:

    “阿公信鬼神么?”

    黄裳笑道:“敬鬼神而远之,这不是圣人的话吗?老奴跟随大圣人。”英奴拊掌大笑:“阿公真狡猾,这话倘是太后问,阿公便是另个答法吧?”黄裳见他动作大些,忙道:“今上小心,今上贵体不可疏忽。”英奴仍只是笑:“阿公知道方才成去非跟朕说什么吗?他想要朕下旨灭佛。”这句说完,脸上的笑意便淡了,黄裳并无讶异神色,只答道:

    “老奴不懂这些。”

    英奴冷笑:“阿公你可见过如此嚣张狂妄之人,他不怕得罪神佛,朕可是怕的很。”黄裳含笑点头,笑道:“今上说的是,他这个人,却是狂妄,可他为何要灭佛呢?”英奴一哂:“他说的头头是道,无一条不是为朕着想,越是如此,朕越是不放心,阿公,你说他一旦上了折子,不知这是要惹人神共愤的吗?他所图又为何?”英奴望着叉手站立一旁的黄裳,更像是问自己,黄裳缓缓摇首:“老奴实不知,不过老奴却知道,既然是为今上打算,那也便是为社稷打算,这江山是今上的,黎民也是今上的,神佛固然可敬,但神佛不能替今上治理江山,治理百姓。”

    “阿公,朕发现了,”英奴忽盯着黄裳道,“你明里从不臧否成去非,暗地里却是处处护着他,阿公,你也被他收买了吗?”天子的语气近乎玩笑,黄裳一点也不见慌张,叹气道:“是今上自己说的,成去非无一条不是为您着想,今上要老奴如何说呢?总归说什么都是错,今上不要再问老奴了,天子问话,老奴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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