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今天离阳天子非但没有召开小朝会,而且回到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司礼监掌印太监宋堂禄独自守在门外。

    年轻天子站在龙椅附近,身后大殿地面金砖铺就,故而哪怕关门掩窗,但正值朝阳初升的时分,因为有光线透过窗纸,大殿内不至于显得太过阴暗。

    龙椅宝座两侧摆放有四对威严陈设,宝象、甪端、仙鹤与香炉,共同寓意着那无数君王梦寐以求的“江山永固,国祚绵延”。

    年轻天子走下台阶,站在大殿中,脚下所谓的金砖,其实并非黄金打造,而是出自广陵制造局的贡砖,有着“踩踏悄无声,敲之如玉磬”的美誉。

    赵篆举目望去,大殿廊柱以南诏深山砍伐而出的楠木打造,早年离阳言官有过“入山千人,出山半数”的痛诉,后来在先帝手上,离阳皇宫殿阁廊柱用木,便一律换成了更易采伐的辽东松木。

    赵篆走到一根廊柱之前,伸手抚摸着沥粉贴金纹云龙图案的辉煌大柱,呢喃道:“父皇,你有碧眼儿张巨鹿,有半寸舌元本溪,有人猫韩生宣。朕呢?一件龙袍一张龙椅一座大殿吗?”

    “这个天下,就不能再给朕片刻励精图治的时间吗?十年,不,只要五年!朕就能让北凉南疆北莽,灰飞烟灭!让那乱臣贼子无立锥之地,让我离阳百姓永享太平。”

    “父皇,现在我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庙堂上的齐阳龙桓温,庙堂外的顾剑棠卢升象,便是父皇当时故意打压,留给我来提拔任用的年轻人,宋笠,孙寅这些人,我也一个都不相信。”

    “唯一一个陈望,还是太年轻,威望不足,在离阳军中更是没有根基,就算他愿意力挽狂澜,也有心无力。”

    赵篆突然缩回手,脸色狰狞,握紧拳头,一拳狠狠砸在廊柱上。

    年轻皇帝气喘吁吁,手上传来刺骨疼痛。

    他瞪眼看着这根廊柱,愤怒道:“你在钦天监毁我赵室气运,朕不过是让两条走狗在漕粮上略作刁难,你就敢公然出兵广陵道?!这与造反何异?!”

    赵篆又一拳砸在廊柱上,这一次廊柱表面沾上了血迹,“当真以为朕的离阳,不敢跟你北凉不死不休?!”

    年轻皇帝躺在大殿地面上,望着藻井正中所雕的那只蟠卧金龙,龙首下探,口衔巨珠。

    看着那颗硕大夜明珠,年轻皇帝没来由想起了自己的妹妹,隋珠公主赵风雅。

    离阳赵室的隋珠公主死了,赵风雅还活着。

    这大概是北凉徐家那个年轻人,所做过唯一让赵篆不那么痛恨的事情。

    疲惫不堪的年轻天子闭上眼睛,又想起皇后所豢养的那只蠢笨鹦鹉。

    原来所谓九五之尊的君王,亦是一只笼中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