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啊归菀如在梦中,唇畔不禁绽开一缕浅笑,朝那背影迟疑喊道

    “姊姊,是你么”

    一声长长马嘶,媛华勒住了缰绳,一颗心就跳到了喉间,回头一把抱住了归菀

    熟悉温暖的气息猛的袭来,归菀眼中一酸,热泪滚滚而下

    “姊姊,我是在做梦么我们是在哪里”

    媛华笑中带泪亲昵地蹭了蹭她微凉的脸颊“不是我们逃出来了菀妹妹,姊姊带你逃出来了东西也都在你先好好坐着,等晚些时候,我再和你细说”

    媛华松开她,捏了捏归菀小手,等她坐好,不顾手心犹如当日出城时那般被摩擦的火辣辣烧着,忍下阵阵生痛,仍驾车朝前疾奔去了。

    东方晨曦初现,时逢淮河两岸秋意渐深,沿途尽是寒风萧萧,衰草连天,加之不见人烟,陇野荒芜,更添丧乱之感。田间氤氲的雾气,湿湿冷冷拍在脸上,媛华撩了撩被打湿的额前碎发,扭头打帘低唤了句

    “菀妹妹,你醒着吗”

    归菀早摸到她们柔软的小包裹,紧紧搂了一路,此刻忙探出头来,迎上媛华目光,见她头发凌乱如草,颊上也被秋风吹出两团红晕,不知因冷因惧,身子还在莫名微微抽搐着,整个人看起来可笑极了。归菀一点也笑不出,只愣愣看着她,眼珠一动,泪再也止不住了。

    “菀妹妹,不哭了,我们不哭了”媛华虽这样说着,想她二人这些天来遭遇,再思及寿春城,整个人心肠登时被扯得稀碎,拥过归菀,却不忘四下里看了一遭,泪眼婆娑的,方拍着她的肩头

    “都过去了,菀妹妹,我苦求晏九云,他心软,到底放了人,咱们这是往邗沟去,我也不知对不对,大略应是不差的,等渡了江,咱们再设法往温州,到了温州见了程大人就能把东西交给他护着了,咱们”

    说到这,本盘算清楚的思路,陡得断出一大片空白了,东西有了着落,那么她们呢至亲都不在了,寿春城也没了,她们到底何去何从

    来路已断,去路不明,媛华到底也只是十几岁的少女,一时也迷惘得想要抱头痛哭。

    归菀听到此,似想到什么,从她怀间挣脱开来,眼睛眨也不眨看着媛华

    “姊姊,寿春城我爹爹和老师他们,是不是”

    媛华面上煞得一白,别过脸去,肩头抖得厉害,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犹似呓语

    “菀妹妹,寿春城完了,我爹爹和娘亲都殉城了,陆将军和其他副将被晏清源诱降不成,一个个,”她忽捂住了脸,终失声嚎啕出来,哭得极恸,“晏清源把他们都杀了”

    一听到晏清源三个字,归菀整个人立时变了,面色苍白得骇人,乌黑的眼珠子,竟成了整张脸唯一的色彩,嵌在那儿,独独像在叩问命运。

    出乎媛华意料的是,归菀没有哭,她只是木木地看着前方,瞳子深处空洞洞的,里面什么也没剩,死寂得犹如洪荒最初

    整个人被晨风拥住,便成了一根再细不过的丝线悬在空中般无力,好像一不留神,就要断掉。

    媛华看得突然心慌,哭着撼了她两下

    “菀妹妹,你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菀妹妹,你哭啊,姊姊求你了,难过就哭出来”

    这一来一回,便耽误了近十日下去,再兵临城下,见魏军重重包围,实难突破,无奈只得打算趁夜色冲入城围,方近了城郭,却见四下火把通明,一骑突兀地立于前方高处,那人一身甲胄,马槊斜斜在手,正随着骏马微微晃动。

    朱八定睛看了看,见这人十分年轻,兜鏊同高耸的眉峰一道遮住了他又深又暗的眸子,脑中忽划过一道亮光,直觉告诉他,这人就当是魏军主帅晏清源了

    “前面的可是晏清源”朱八忽一声怒吼,手中一段长矛,已握得滚烫,犹如烙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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